因為是“探親”,祝纓這次沒有帶商人進山。這次進山走的是塔朗線,沒有商人之後走得就快,三天功夫就到了别業。在别業住上半個月,主持工坊的修建等事務,半月一過再下山來。
如此往複,直到七月末,她才下山就收到一份京城發來的緊急公文——政事堂、戶部以絲毫不能商議的口吻告訴她,今年她轄内所有的稅都要交足!包括宿麥的稅。不但要□□,還要再征調她梧州的一部分庫存,秋收後都裝船北上。
她與戶部談過條件,宿麥是五年,現在還有一部分地方仍在免稅的範圍内。現在沒了。然後是糖稅,本來也是談過條件的,現在朝廷要臨時加稅,加抽一成。
祝纓匆匆翻過,隻見上面寫了個原因——北地遇到旱災了。
祝纓輕輕吐出一口氣,對丁貴道:“去把别駕請來。”
第285章
諸侯
皇城,政事堂。
施鲲拿起一份公文看了看,提筆寫了片小紙條夾進去,一件事就算完成了。另一邊,王雲鶴也做着同樣的事情。二人的白發早已多過黑發,臉上也不見了笑容。書吏、小官們輕手輕腳地收發公文,多一句話也不敢問。
施鲲又打開一件,吐出一口氣,順手将公文往桌上一扔,發出一聲輕響。王雲鶴将手中的筆放在筆擱,問道:“怎麼了?”
施鲲道:“沒有一個省油的燈。這不,訴苦的又來了。”
王雲鶴微微一笑:“哪怕是省油的燈,它也得燒油。”
施鲲自嘲地笑笑:“老了,反而沉不住氣了。”
兩個老人對望一眼,有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覺。王雲鶴問道:“又是誰?”
施鲲道:“卞行。”
王雲鶴道:“他?他怕是真不太行。”
施鲲抱怨一聲:“他怎麼取的這個名字?”
玩笑話一語帶過,施鲲鶴道:“第十四個了。”
“第十五個。”王雲鶴說。
“那一個是誰?”施鲲看着王雲鶴桌上攤開的另一份公文。
王雲鶴道:“祝纓。”
施鲲道:“他一向不省油。”
“已經夠省的了,還要他照亮呢,怎麼能不給燈油?”
施鲲道:“莫提莫提,自從下令各州轉運糧草,訴苦的都各有理由。倒像治下不是朝廷分派給他們代署,而是他們自己的地盤似的!死護食,讓出一口來都要叫半天辛苦,叫朝廷記着他的好,給他犒賞。”
王雲鶴沉下臉來,低聲道:“全聽朝廷的令、年年糧草交足,也未見得全是好事。遇着收成不佳,湊齊了、超額交了,官員們的考核面上都好看了,這一絲一縷都是從百姓那裡收來的。是拿民脂民膏換他們的前程似錦。”
兩人都沉默了,施鲲道:“先将各州的事都抿一抿,再作區處吧。”
王雲鶴道:“隻怕麻煩比預料的要多。”
“那也不得不管一管了,唉,本以為我能夠安安穩穩休緻的。”
“你?”
施鲲苦笑一聲:“都這個時候了,哪怕再羨慕陳公,我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逃了。眼下這些都是老毛病了,比起另一件大事,這還不算迫切。你我攜手,共渡此關吧。”
王雲鶴道:“雖是老毛病,狠不下手來就怕積重難返。此事不能拖,得加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