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笑道:“是嗎?這麼快?我算着怎麼也得半個月後才能到的。”
梧州來的也是祝纓的熟人,卻是那位王翁的女兒、女婿,小兩口是梧州同鄉們公議的接替項大郎的人選。三縣為這人選争了好一陣,連着兩家都是福祿縣的人,思城、南平兩縣不免有點小話,福祿縣又讓出了其他處會館,才将京城這一處拿在手裡。
與她們同來的還有一個人——蘇佳茗。她是外五縣推出來一同上京的人,她沒有穿本族的服色而是換上了梧州常見的衣衫,俨然是個南方的娘子。她是蘇鳴鸾的侄女輩,之前在番學裡讀書,今年有十五歲了。有蘇鳴鸾的一層關系在,蘇佳茗這一輩的都管祝纓叫“阿翁”。
三人見到祝纓都面露親切之色。
祝纓道:“你們來得倒早。”
王娘子道:“老封翁與朱博士都有書信,故而路上不敢耽擱。”
祝纓問蘇佳茗:“你呢?你不接着讀書,是家裡有什麼事嗎?”
蘇佳茗笑道:“讀書出來也是為了做事,我現在開始做事,也是使得的。姑姑說,上一次京開開眼有好處,時候長了不知道京城的事兒,人容易變傻。讓我為小妹來看一看。”
一旁祝銀收了信,祝纓又問他們怎麼居住。王娘子是以陪丈夫到京城遊學的名義住在同鄉會館,蘇佳茗就聽祝纓的安排。
祝纓道:“小妹交代你用什麼名義了嗎?”她倆說的小妹一個指蘇鳴鸾,一個指蘇喆。
蘇佳茗笑嘻嘻地道:“姑姑說,用縣裡的名義路上省事、到了麻煩,甯願路上麻煩一點。”
祝纓道:“也好。”
她留三人吃了飯,飯後派項安将王娘子夫婦送回會館,蘇佳茗則先在她的府裡住下。祝銀帶人整理出一處客房,安排蘇佳茗與她的四個随從住下。
當晚,祝纓先拆看信件。
家書裡,祝大和張仙姑都寫不來小楷,一張紙寫個二、三十字,寫了厚厚的一疊。先說祝纓讓項大郎捎的書信他們已經收到了,知道祝纓有了新府住,也能放心一些。張仙姑寫“老房子沒住幾天,可惜了,要賣房子,把老屋裡的兩樹照顧好”。
祝纓摸了摸下巴,老宅卧房前種的兩株花樹長了十幾年,如今已枝繁葉茂,确實有些不舍。老屋她沒打算賣,先放在那裡吧,什麼時候湊手,試着将樹移到别業去也好。
再往下看,寫着他們都住在别業裡,夏天也不下山,準備到了秋天下山逛逛,過年還是打算在山上過。又說了他們在别業裡的生活,别業裡的人又多了一點。管事也漸漸能上手了,可惜聽人背後嘀咕,這幾個人幹事比項樂差一點。
祝大又寫“咱家庫裡好些錢糧,都給你看着呢”、“你信裡寫的話我都記下了”。祝纓讓項大郎給捎的信裡,寫的是讓祝大記下,是他身體不好不方便挪動才留在梧州的。祝纓已經不是梧州的刺史了,所以置個别業。
看完了這個,再看花姐寫的。花姐寫得很仔細,認為别業的“官制”還算穩固,巫仁已經确定要給花姐打下手了,祝青君的學業進步也很快。她對山下新刺史的描述有點一言難盡,“刺史新到,晨會漸不召集女官女吏議事。飲宴時又召女伎。”
新刺史暫時沒有對州裡的庶務發表什麼意見,不時召幾個官員說話,又翻看舊檔之類。
祝纓越看越覺得這封信上寫事情熟悉。
小江也給祝纓寫了短信,信裡隐諱的提到了新刺史是個有想法的人,新刺史帶了心腹上任,到了之後就給倆心腹安插進州府裡了。
再看蘇鳴鸾的信,這封信祝纓讀得不快,它是用注音寫的,以文字的音标去拼寫奇霞語的發音。細讀一下十分有趣,新刺史到梧州外五縣都是知道的,但是沒有提前到刺史府裡等着。新刺史卻讓幕僚與蘇飛虎等人接觸,蘇飛虎沒聽出來,林淼聽懂了——新刺史要個場面,希望外五縣“主動”下山表示歡迎。
作個戲。
蘇鳴鸾說,她們也配合演了一場戲。新刺史看着儀表堂堂,然而為人臭氣熏天。沒有給人當爹的命,得了到處給人當爹的病。
得知“義父”的事情之後,言語之中對認義子義女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
蘇鳴鸾最後直白地寫道:他輕視我們獠人,尤其輕視我這個女人。
蘇鳴鸾她們一向不喜歡别人叫她們“獠人”,現在居然在信裡寫了這個稱呼,可見問題是有些嚴重了。
郎锟铻他們也寫了信,用音标拼寫自己的語言他們是很溜的。告狀的内容與蘇鳴鸾大同小異。山雀嶽的信寫得稍有點不同,他直接問了:這個刺史與大人你很不一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區别對待一下?
祝纓笑笑,且不寫回信,而是将蘇佳茗叫了過來:“你見過新刺史了嗎?”
蘇佳茗道:“我們動身前他就到了,好大官威!與阿翁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