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第6頁)

  在一整天談判沒有結果之後,昆達赤想不搭理她都難。昆達赤第二次談判時就不到場了,四夷館來報,他跑南貨鋪子看新鮮去了。

  胡人與童郎中還是磨,累利阿吐第二次開始就很少說話,也将談判交給手下與童郎中,他自己偶爾冷不丁地問一兩句。祝纓把四夷館的人召集起來,詢問累利阿圖的動向。

  答曰:“沒有幹什麼,也不串連,逢有客來訪,我們也都帶着通譯陪着。哦!對了,他還問,為何本朝官制與寫的不一樣。下官等也不知道,隻好告訴他,那是大人們的想法。他還問了些文人,那些人說,是‘權變’。别的就沒有了,他獨處時也很謹慎并不多言。”

  祝纓命人繼續盯緊。

  過不兩天,又有通譯禀報:“他們的使團裡有兩個人私下說話被小人聽着了。他們說‘國相真的要學南人設官職了,我們一向追随可汗,這是機會,也要挑一個官才好。’一個想做戶部尚書,一個覺得京兆好。”

  又過幾日,窦尚書有點坐不住了,趁着大朝的時候叫住了祝纓:“你們駱鴻胪忙得腳打後腦勺,你喝茶靜坐,不好吧?”

  祝纓道:“跟西番的事不是已經談下來了?”西番沒有累利阿吐這麼難纏,前天就訂約了。

  “那個不算什麼,我說的是胡使。”

  祝纓道:“那人不好對付。”

  “對付?”

  祝纓道:“您囑咐過童郎中了吧?幸虧囑咐過了,不然他得叫那一位給勾了魂兒。”

  “你的魂兒還在不?”

  “我俗,”祝纓說,“隻認錢。”

  窦尚書不再催促,跟着笑了一場。

  窦尚書開口了,就不能再消磨時光了。想知道的也偷聽到了,這一天,祝纓看準了一個機會。

  數日來雙方一直在細節打轉,童郎中頗為欣賞累利阿吐的風度,若非心裡還留着一絲清明,差點就要被帶着跑了。也因如此,他說不太出道理來與累利阿吐争辯,隻能重複着:“這樣可不好,既是交換,就沒有獨我方讓步的道理。”

  累利阿吐卻是說得有理有據,聲音裡微微帶點低落:“仁者愛人,上邦忍心看到無辜百姓凍餓而死麼?”

  童郎中既不能說“咱家餘糧也不多了,不可能你想要多少就給你多少”,這就露底了。也講不出來“大家都受災了,你得多付給我”的話,更不能明說他真不在乎有可能叩邊的外國“百姓”的死活。不得已,他可憐巴巴地看了祝纓一眼。

  累利阿吐也看了過來,祝纓笑道:“看我幹嘛?你們讀書人說話總是心來心去的,我就不一樣了,我沒心。我這兒,隻長了一杆秤。”她點了點自己的左胸。

  累利阿吐溫文爾雅的面具裂開了一道口子,王録事抖了一下,忍住了笑。

  祝纓又說:“天下人事物都有自己的分量,稱量得出。我想國相也長了一杆秤,您現在要稱的,不止這一點糧食吧?”

  累利阿吐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要再想一想。”

  “靜候佳音。”

  這一天祝纓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以新年将近,使節幾乎都到全了,自己需要巡視四夷館為由陪同累利阿吐回去。

  離四夷館還有一箭之地,累利阿吐突然說:“少卿,可否單獨一叙?”

  “當然。”

  祝纓在四夷館裡意思意思地轉了一圈,發現昆達赤還沒回來,又催促:“快要宵禁了,快去找回來。要是敲完了鼓人還沒來,就請京兆協助。”

  典客令急忙派了人去。

  祝纓轉身到了累利阿吐的住處。累利阿吐正在等她,桌上的茶點已經擺開了,正中一個架子,上面烤着一整隻羊羔。

  賓主坐下,累利阿吐道:“少卿一直不說話,一說話就叫人不能忘懷。”

  祝纓道:“我是個大俗人,你們說的那些華詞雅言我也插不上話,一開口倒叫您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