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我是個大俗人,你們說的那些華詞雅言我也插不上話,一開口倒叫您見笑了。”
累利阿吐苦笑道:“我怎麼還笑得出來?”
祝纓道:“何必自謙?您風度翩翩,他們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您看了,連吏部侍郎有缺、禦史職份的事兒您都問出來了。”
廚子将肉分切了呈上來,累利阿吐擺擺手,廚子等都下去了。累利阿吐才說:“我的一舉一動,果然是瞞不過上邦的。”
祝纓道:“您是坦蕩君子把話都擺在桌子上了,就沒打算瞞我不是?隻是我不明白,您問這些做什麼?您要談呢,知道戶部、鴻胪報給政事堂呈陛下,這事就能定下來,這就足夠了。我思來想去,以您的智慧,應該不至于想知己知彼,在朝廷裡生出什麼波瀾吧?”
累利阿吐道:“當然不是!敝邦窮困,見縫插針,求一絲寬忍而已。少卿既已将話說到這裡,我也不能固執己見了。難道真不能容讓敝邦一二麼?”
祝纓道:“各讓一步,你再添點兒、我這兒再降一點兒。你回去怎麼報賬我不管,如何?”
累利阿吐仿佛松了一口氣:“好。”
祝纓道:“如此,明日與童郎中商定數目之後,這事就算定了?”
“當然。”
祝纓不客氣地飽餐一頓,才向累利阿吐道别。出了四夷館,祝纓翻身上馬:“去王相公家!”
……——
王雲鶴家裡今天人挺多,各地刺史等又是過來遞帖子排号。祝纓悄悄地過去,與管事說了兩句話,插了個隊去見了王雲鶴。
王雲鶴道:“你是稀客啊。”
祝纓笑道:“客都在四夷館呢。”
王雲鶴挑挑眉:“胡相?”
祝纓點了點頭:“他在問官制。”
王雲鶴道:“坐。”
祝纓坐了下來,說:“我可能猜着了。他懂官話,又警覺,派的人沒敢靠太近,隻聽着了一些。他們像是要改官制,把一盤散沙捏起來。”
她将手掌一收,握成一個拳頭,往外一捶。
王雲鶴道:“不太好辦。”
祝纓問道:“那也得辦呀。”
王雲鶴歎息一聲:“眼下也不能興兵。好了,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你且不必去管。”
“那榷場?”
“差不多就行了。”
祝纓想逗他:“不讓利啦?他說的也有道理,可汗要是攏不住人,胡人一亂,邊境也不好過。您不也挺喜歡他的嗎?”
王雲鶴斜看他一眼:“誰說的?我現在說的是國事。”
祝纓笑道:“是。”
王雲鶴又說:“那個人你看緊了就是,不要動他,他得安全回去。也不要去質問,一則未必能問得出來,再則問明白了又能怎麼樣?他能不能做得成還是兩說,他要回不去,立時就是一個動亂的借口。朝廷現在也騰不出手來,能不動先不要動。他能不能變成禍患,要看朝廷是不是勵精圖治。記住這個人。”
“是。”
王雲鶴的情緒稍稍低沉了一點:“我是羨慕他呀,如果真如你所言,他的想法是對的。他能來,必是得到了支持,我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