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的妹妹往外看了看,點點頭:“你們說,我看着。”
老馬坐到祝纓對面,輕聲道:“效用是有的,比不管強,可據我看,壓不住的。有人給這些無賴在背後撐腰。鄭大人麼,小人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比王相公當年差着些。要是王相公做京兆,那能鎮得住。鄭大人的心與王相公不太一樣。殿下們,都,呃,咱們私下也說,這些無賴也有仗着殿下的勢的。不過,最兇的那幾個被鄭大人拿了打殺了,是真的好!”
祝纓笑了,誰說市井小民傻的?誰說江湖草莽眼瞎的?魯王在街上橫沖直撞這麼久,老馬要是還隻有一句“鄭大人也是青天”,那就奇了怪了。
祝纓往他妹妹那兒指了指,問道:“鄉下呢?”
老馬道:“我們也去打聽了,跟她家一樣的人也有,可誰敢說殿下的不是呢?”
“人都在哪裡?”
“也有接着給殿下種地的,也有進城來做工的。”
“名字、住址你都要記下。”
“大人?”
祝纓道:“萬一有機會拿回來呢?得能找得到原主。”
老馬的妹妹走了過來:“大人,您是好人,可那是皇子。我們現在緩過一口氣兒來了,做工苦些,也還能活下去,不敢再拖累大人。大人心善,能不能——”
“什麼?”
老馬的妹妹又上前了一點,壓低了聲音說:“妾當年有個朋友,也是大人高擡貴手放掉的奴婢,那一年抄家,她先放了出來,在外面等着我。後來我們各嫁了人,前陣子才知道,她、她又被魯王府買了去,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了。”
“嗯?她多大了?”強搶民女入府這種事并不算罕見,如果是魯王幹的,正常。可她上回在京城抄家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老馬妹妹的朋友?得有四十歲了吧?魯王這是什麼癖好?
“她養下個女兒,今年也有十四歲了,母女倆做得一手好繡活,被王府裡看上了,派人給了她男人錢把她們買走了。她男人帶着孩子在外面,兩個男孩兒,一個八歲、一個四歲,孩子太可憐了。”
老馬道:“她男人賣的,别人能怎地?别添亂。”
祝纓道:“我記下了。街面上的事,你們繼續留意。”
兄妹二人答應了下來。
胡師姐聽得面有不忿之色,祝纓卻一臉平靜,還能繼續逛個街。她今天穿着一身青衫,隻帶了兩個人跟随,在街上東遊西逛。她來得不巧,鄭熹已經肅過一回街面了,風氣好了不少,沒讓她遇着過份的事。
晃了一圈,祝纓又回到了老宅,趙蘇快要回來了,得給他安排個住處。老宅是比較合适的,張、範二人現在住在這裡,祝纓打算讓他們遷出。新地方已經準備好了——以鴻胪寺的名義準備好的一處宿舍。
籍貫不是京城的鴻胪寺官員都可以申請,房租極低,算鴻胪寺給大家的補貼。也是按照品級給他們分配房間數目,比較适合獨身在外的小官。
二人剛從外面回來,搖着扇子的手在看到祝纓的那一刹那就停了下來,急上前行禮。
祝纓道:“不弄那些虛的了。兩件事。”
兩人馬上請祝纓入内坐下,奉茶,祝纓說了安排:“第一,鴻胪寺準備了一處宅子,你們搬去住。第二,将來還有人再搬進去時,你們留意一下,那裡隻許鴻胪寺的人居住。”
張、範二人會意,他們倆是要領一個“坐探”的任務,為祝纓之耳目,聽一聽住宿舍者的心聲,摸一摸他們的底。
安排完畢,祝纓便回府,安心等着趙蘇進京來了。
…………
駱晟銷假還在趙蘇進京之前。祝纓前一天去了公主府,将一個月來的事務、接下來的計劃給駱晟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把重點劃出來,讓他第二天早朝有話可說。
他一來,祝纓很自然地就不去上朝了。沈瑛起初還在往裡走,忽然發現祝纓拐到一邊去了。他叫了一聲:“子璋。”
祝纓站住了,對他說:“一起?”
沈瑛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