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不再多問,起身告辭。有一些事情上,她與王雲鶴想得差不多,但有一些,她又有更激烈的辦法不能說。
……——
第二天,祝纓就讓項樂給藍德家去了個消息,詢問一下宮裡采購糖的買賣是不是還繼續做。
内宮的變化比前朝迅速得多,祝纓還在審魯王,皇帝知道了羅元的名字,一句話就把羅元一夥統統杖斃了。
現在藍興與藍德雖然還是在宮裡,但是已經能夠看出來勢力不如杜世恩了。這是沒辦法把持的。宦官不是大臣,他們沒有保命符。
當晚,門上就收到了帖子——藍興親自來了。
祝纓聽說是他來了,走到門上去迎他,藍興也不矜持,快步上前:“見過大理。”
祝纓還是很客氣地還禮:“大監。您怎麼親自來了?”
藍興道:“那小子不得閑,出來也不便。我們父子倆呀,現在不容易,我一想,叫個小孩子來回話是怠慢了您,還是我親自來一趟吧。”
“裡面說。”
賓主坐定,藍興沒了之前的那股勁兒,口氣十分的謙卑和柔:“這些年蒙您的照顧,沒有您,我們父子的手頭也沒那麼寬裕。”
“您這是哪裡話?您也不缺這點兒。我隻是有些擔心,杜大監是個能成事的人,令郎又還沒有長成。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些事兒,等到他清算就晚了。”
藍興道:“是啊,得識趣兒不是?我回去叫阿德把那一份買賣都轉給杜世恩吧。看他安排個什麼人來與大人講價兒。”
祝纓擺了擺手,道:“我的意思是,讓他們會館的人與宮裡再談談,會館再多讓半分利,您那兒呢,也拿出半分,湊成一分,給他。南方偏僻貧瘠,再多呢,他們也拿不出來。要是能您能讓梧州把價再漲一些,這一分就全由會館出。您看呢?”
這比藍興預料得要好得多,他本以為是要牆倒衆人推了。以他對祝纓的了解,祝纓做事從來都是有把握的,這麼擠兌他,他的心情是無法變好的。
現在祝纓把條件攤開了,沒有要踹開他,隻是要“結交”杜世恩,那就可以接受了。畢竟,如果兩家一起把他給踹了,他也隻有幹瞪眼的份兒。宮裡已經有好幾樁類似的事情了,他也無力去一一清算報複。隻能在背後罵一句“虎落平陽”。
藍興道:“大人還是這麼照顧我,以後還要請大人關照。”
“那裡的話?他們也知道這事兒不地道,不好意思同您開這個口,才央了我。我能有什麼辦法?畢竟有點兒香火情,不管也太無情了。”
“那是,那是。”
兩人聊得倒投機,祝纓再三表示,隻要藍興還在,這買賣就斷不了。藍興也表示,很快就會安排祝纓與杜世恩見面。
杜世恩是個話少的人,他瞅不上藍德的跳脫,但對藍興還是有一點佩服的。
藍興同他講了一講,兩人足等了五天,才找到一個機會,一同出宮來。
還是在祝纓家,祝纓道:“罪過,一件小事,你我未必都看得上,卻又為了不生誤會,偏又費這個勁。”
她都給安排好了,雙方互通消息,宮裡的報價是多少,會館出的價是多少。還是與之前一樣,宮裡怎麼報花賬她不管,她隻管記着宮裡的官價,有人問時絕不會露漏說是宦官們吃了差價。
當然,杜世恩得保證,會館能按時拿到這筆錢,不被拖欠。
當時就定了下來,也不落下文字,省得被人日後清算。
藍興假意推讓:“我要告老還鄉啦,以後不在京城,也用不着這許多錢,不如你們兩家分了我那一份。”
杜世恩道:“宮裡怎麼能少得了老前輩呢?”
“都是老前輩啦,也該知道進退。相公們還有休緻的時候呢,何況我們這做奴才的?隻要你老弟在陛下面前為我美言幾句,早些放我走,就好啦。”
兩人假意稱兄道弟,藍興又給杜世恩托個孤,祝纓又給二人勸一勸。
會館方是項樂與王小娘子做為代表,三方講定,杜世恩才發迹,看這一筆錢也不能就說完全不在意了,他的笑也深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