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第6頁)

  太子道:“是有些意思。”

  冼敬看街上人多,不放心,必要親自将太子送回宮中。太子也想與他再聊一聊,兩人坐到了同一輛車上。

  太子先說:“剛才看到了許多年輕人,朝上是不是也該繼續換人了呢?”

  冼敬苦笑一聲:“換是必得換的。”他有點擔心王雲鶴了,王雲鶴年紀也不小了,做丞相的時間也很長了。

  太子道:“隻怕換起來不容易吧?”

  冼敬道:“誰說不是呢?”

  太子道:“總有些新人要安排的,不是嗎?這些日子,潛邸舊人多是虛職高位。有實權的不過是那麼幾個人,陛下想做什麼都要受到轄制,皇帝不得自由,這怎麼能行呢?總要有新舊交替的。”

  冼敬低聲道:“那就隻好委屈一下先帝了。”

  太子就着車内的燈光,看了一眼冼敬。

  冼敬道:“先帝時的老人,有些是太老了,也該頤養天年了。有些雖年輕,卻又無用處。他們因先帝的恩德才得居高位,然而宮變之時,沒幾個頂用的,實在有負先帝。該裁汰掉無用之輩,隻留下合用之人。隻要合用,倒不在乎他們的年齡。”

  太子笑道:“詹事說話,為何前後矛盾呢?”

  冼敬道:“所謂新舊、老幼,不在于年齡,在心。墨守成規,雖弱冠,而暮氣十足。太公遇文王,八十始得志,他是新?是舊?”

  太子笑道:“你是說王相公吧?我看他有些變更的苗頭。”

  冼敬認真地說:“是。”

  太子道:“隻怕不易吧?縱阿爹不攔着,也有的是人攔着他。底下人辦事太急,不是出了人命了麼?這可也不是太公會辦的事。”

  冼敬道:“實情尚未可知,縱有微瑕,卻是不能再等了。”

  太子但笑不語。

  冼敬低聲道:“王相公可不是為了他自己,若是為他自己,他的聲望已是臣子的頂點了。再做任何一件事,隻要不圓滿,對他都是有損的。可他還是做了!為的是天下,為的是陛下,也是為了殿下将來。”

  “這是什麼道理?”

  冼敬道:“殿下讀史,《三國》中最喜歡哪一個人?”

  太子猶豫了一下,道:“亂七八糟,一時竟說不上來。不過以前我倒喜歡諸葛。”

  冼敬道:“我倒羨慕魯肅。”

  “為何?”

  冼敬慢慢地說:“魯肅敢說,孫權肯聽,且不惱魯肅直白。‘恰才衆人所言,深誤将軍。衆人皆可降曹操,惟将軍不可降曹操。’‘如肅等降操,當以肅還鄉黨,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軍降操,欲安所歸乎?位不過封侯,車不過一乘,騎不過一匹,從不過數人,豈得南面稱孤哉!衆人之意,各自為己,不可聽也。将軍宜早定大計。’”

  太子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他今天出宮來,隻是為了“轉一轉”,與自己的詹事聯絡一下感情。在冼家聽說祝纓生日,也去湊一個熱鬧。祝纓這個人,說正直又滑不溜手,說油滑卻又能做實事。

  穆皇後說得好,有本事的人,憑“太子”身份,憑一些許諾,也難诓到他,得用心不能隻用嘴,别想一下就有回報。譬如劉松年對先帝,便是情份到了。不如不遠不近,慢慢焐着,日久見人心。所以他今天心态很平和。

  哪知生日酒都吃完了,回程冼敬給了他這一套!

  冼敬又說:“天下承平日久,看着繁花似錦,實則已到了不得不改的時候了。前幾年,一個北地荒年,政事堂就不得不調南方存糧北上。為什麼?本不該如此的!一根柱子,看着粗大,内裡已經蛀空了。

  殿下議政,也知道自先帝末年起,不但災害頻仍,四夷也不很安穩。此時不改,待到不可收拾的時候,就該有人為您均貧富了。到時候,您怎麼辦呢?

  都說大臣有事瞞着陛下,可是胡人叩邊、北地災荒、河水泛濫、累年貪墨的窟窿,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省心?哪一件不是得朝廷拿錢糧去填的?錢糧哪裡來?地方上的賦稅都要親民官用心經營的。

  殿下,天下是您将來要接手的天下,您不能眼看着它爛無可爛,到時候接到手裡來,您預備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