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又對顧縣令道:“為我将鄭翁留下。”
鄭翁一直在屋子裡幹聽着,也聽出自己的心得:這倒像是個幹事的人。
他是個經營家業的鄉紳,平素需要自己管的事情也不少,以己度人,也覺得祝纓能把這麼大一片地方的事兒瞬間理會明白是個能人了。
聽到說他,鄭翁一個激靈站了起來!臉脹得通紅。
祝纓對他壓了壓手,轉到後面去了。顧縣令笑道:“你坐呀,大人對父老一向很好的。”
……——
祝纓往後面換衣服的功夫,一位别駕将陳放來回打量,陳放與他撞了個對眼兒。那人便含笑問道:“可是陳家大郎?”
陳放道:“正是在下,您是……”他肚裡明白,這位别駕的名字就是他剛才念過的,人家姓施,是施鲲的族侄,算起來他得管人家叫“叔”。
施别駕笑道:“果然是你!前番收到大哥家書,說是選了一位東床快婿,極是稱意。如今一看,果然是一表人材!”
兩人迅速攀談了幾句,陽刺史是施别駕的上司,也插了兩句話,道:“難道是先前的陳相之孫?”
“正是。此番蒙叔父提攜,随叔父至北地。”
“叔?”王刺史問了一句。
陳放含笑道:“是,祝叔父與家祖家嚴是同鄉,我們兩家乃是通家之好。”
“原來如此!”
耳聽得腳步聲起,他們匆忙約定尋個時間再細談。
祝纓從後面轉了出來,她已經将紫袍換下,着一身繡着金線的錦袍,除了官帽,換了一頂小金冠,蹀躞帶。看着又年輕了幾歲,好似一個初入官場的年輕人。
衆人忙起身相迎。
祝纓微笑道:“諸位請坐。”
她坐下了,别人才跟着坐,祝纓道:“剛才是說公事,不得不說清楚,諸位都年長于我,實在是冒犯了,還請恕罪。”
衆人都說不敢。
祝纓道:“現在是私宴,咱們就不必客氣了。北地離京遠,難見天顔,其中的難處我也是知道的。我二十歲的時候出京,去的福祿縣,那兒更遠,兩千七百裡。”
她說着,指了指蘇喆、顧縣令等人:“就他們家那兒,一路險阻不必說。到了地方上,也是很難的。什麼樣的情形會被派到遠離京城,我都有數,大家都不容易。”
刺史們将心中的不快消了不少。
祝纓也知道,北地的日子在之前還是不錯的,有榷場有貿易,冷是冷,但是做到刺史的人日子過得還挺好。但是比起膏腴之地,那确實是差不少的。
他們與冷雲還不一樣,當年冷雲南下,遠則遠矣,到了就有現成的政績可拿,又沒有戰争的危險。與這幾位還是不一樣的。
祝纓又說:“各位有什麼難處,也盡管說出來。不能隻安撫百姓、監督官員,反而不體諒官員的難處,也不管束劣紳。”
另一位袁刺史道:“大人,您安排的都好說,卻隻有一件難事。”
祝纓問道:“什麼事?”
“官軍所行之處,軍紀欠佳,與地方上常有摩擦。”袁刺史說。
這位刺史一張方臉,端正肅穆,他的轄下是秩序最好的,是個能幹的人。四十來歲,寶相莊嚴,剛才報人口、田畝數之類的時候,他也是信手拈來,不用再詢問估計。之所以與陽、王二人一樣在北地做刺史,乃是因為他姓袁。
是先帝第一次給太子選妃的那個袁家,後來袁氏出了事兒,近枝倒了個大黴,遠枝倒還入仕,隻是在朝中暫時失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