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哦”了一聲之後,整個大殿一片安靜。宮女、宦官把頭埋得很低,杜世恩的身子前後微晃,腳卻始終釘在地上——陛下沒有痛哭失聲,不用他上前勸解。
窦朋臉上的空白表情閃了一下又消失了,他的心裡難過得緊。那可是王雲鶴啊!
可是,皇帝就“哦”了一聲,窦朋強忍着難過,請示該怎麼辦。
皇帝道:“依例。”
這個“依例”就很靈性,窦朋也簡略地答了一個:“是。”便匆匆出去安排了。
窦朋跨過門檻的時候腳下一個踉跄,皇帝的身子不由往前傾了一下,杜世恩做個手勢,兩個小宦官小跑着過去扶着他送回政事堂去。
祝纓走到皇帝正面,躬身道:“陛下,臣告退。”
皇帝道:“哦,嗯?”
祝纓也很疑惑,擡頭給了他一個不解的眼神。君臣二人對了一會兒眼,祝纓試探地問:“陛下還有事要吩咐嗎?那個,臣的差使都辦完了。”她的口氣顯得十分的不确定,手指還小心地往東宮方向指了指。
皇帝被她這個樣子也弄得一陣迷茫,脫口而出:“是要去王家嗎?”
祝纓道:“同殿為臣,王相公又是前輩,落衙後自然是要去吊唁的。”
皇帝知道王雲鶴對她也不錯,看她好像還不如窦朋難過,又問:“王雲鶴過世了,你不悲恸嗎?”
祝纓道:“臣有些不知所措,看不清自己的心。想回去找點事做做,靜靜心再去吊唁。”
“這又是什麼道理?”
祝纓道:“即使不是王相公,聽到有人過世了,心情也難免會變。臣一旦遇到有事兒的時候,悶頭去想,越想越亂。手上稍做些簡單的事,反而還好些。回去靜一靜,免得人前失态。這個時候,王相公家裡必是忙亂的,臣不去添亂就算幫忙了。”
皇帝道:“去吧。”
“啊?”
皇帝也覺得這話有歧視,補全了句子:“去你的戶部靜靜心吧。”
祝纓躬身退去,皇帝看到她的背影消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他還是太年輕了。”
窦朋問王雲鶴死了之後要怎麼辦的時候,皇帝第一想的其實不是喪禮,而是:沒了一個丞相,政事堂得補個人吧?少了一座大山,天子的威儀能漲幾分呢?
頂好是往政事堂裡塞幾個皇帝自己的心腹,細細算算,先帝過世都幾年了?也該讓他這個天子做主了。
祝纓能力也出衆,也不給自己找麻煩,惜乎資曆太淺,否則,祝纓辦事,必能稱心的。
罷了罷了,便是天子,又豈能事事如願呢?
先帝老臣離開了,對新君本身就不是個壞消息了,不能太貪心了。皇帝這樣告訴自己。
…………
祝纓回到戶部,卻見戶部的兩個侍郎葉登、李援正被幾個郎中之類圍着說話。葉登家姓葉,乃是先帝時很信重的葉大将軍家的近親。李援雖與今上的老師李侍中不是同族,卻是出自另一李氏大族。
一見她回來了,幾人都起身:“尚書。”
祝纓見他們的臉上都帶着些惶然,問道:“怎麼了?”
葉登小心地問道:“您還沒聽說麼?”
“什麼?”
“王相公……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