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放道:“阿爹才起複,怎麼說起樣傷感的話來了?”
陳萌道:“想到哪說到哪,小小年紀,哪裡來的這麼多的忌諱?回家之後,先去拜訪一下祝叔父家與你嶽父家。”
“是。要不要先送張帖子?這時節,他們兩家都忙。嶽父家門生故吏,叔父家如今鄭相公休緻,找他的事恐怕也不會少。爹任京兆,去哪家都會歡迎,初次拜訪,還是鄭重些好。”
陳萌道:“那就錯開了時間約。”
……——
陳放猜得挺對。
父子二人掃墓的時候,祝叔父就在朝上與人吵架。
祝纓從北地回來有一陣子了,祝青君等人的功賞還沒下來。等到王雲鶴谥号定了,王叔亮扶靈回家,朝廷終于安定了下來,有心思講日常的事務了。
東胡與西胡的使者到了,駱晟、冷雲打頭,趙蘇是個具體操辦的人,朝廷上吵得熱鬧,趙蘇埋頭理事。自家熱鬧的時候,四夷的事就不算大事,趙蘇說服了駱晟、冷二人,先拖着,等到安靜下來了,趙蘇就觑個空兒,撺掇着這二人把與胡人談判的事情給報上去,這樣比較搶眼。
兩胡都願意受朝廷的冊封,這讓皇帝找到了一種“四夷賓服”的得意,他很高興,誇贊這幾個人能幹。
與胡人的和談都有結果了,則之前戰争的功臣再不賞就不對了。祝纓便趁機提到了賞功的事情。
皇帝在興頭上,催問:“怎麼有功之臣還沒賞嗎?”
兵部還沒說話,中書省先說話了:“其中有訛誤,兵部、吏部還沒弄明白呢。”
皇帝問道:“什麼訛誤?到現在還沒弄明白?”
文臣歸吏部,武将歸兵部,這不很簡單的嗎?
一個舍人出列道:“本來是要發文的,但是突然發現,這其中有女子的。不知祝尚書這是個什麼意思?”
祝纓報功的文書裡,性别,那是不寫的。兵部一看,哦,斬首多少、破陣、攻城等等,行,夠個某級校尉。文書都拟好了,不合被之前祝纓熟悉的那個阮郎中發現:“哎?我怎麼記得祝青君是個丫頭?”
就是這個阮郎中,他之前是在鴻胪寺的,是祝纓的下屬。下屬對上司,總是會多留意一些。祝青君是祝府的人,也不是養在府裡不出頭的大丫環,是時常出門辦事的,阮郎中一看“祝”字,疑心是不是祝纓給弄錯了名字。
兵部就私下問了祝纓,是不是搞錯了。其時,将領帶着家丁上陣,家仆有立功的,隻要主人給力,家仆也有可能從此擺脫奴婢的身份,成為軍官,金良就是這麼得到身份的。
阮郎中以為,祝纓這是報的時候報錯名字了。把個男仆的名字給寫錯成了個女仆,都是跟主人家姓,起名字的時候有可能是同個類型的,筆誤也是有可能的。
祝纓卻告訴他,沒錯的。阮郎中也就硬着頭皮給發了出去,不想被門下省給認出來了。門下省識得此事純屬巧合,這個舍人是常往冼敬家裡去的。冼敬家之前與祝纓家是街坊,面子上都還過得去。祝纓又比較偏愛祝青君,出門常帶、有事常派。
中書省十分不客氣地給打了回來。
這個時候,阮郎中就不會為祝纓頂這個事了,隻說自己是依着祝纓給報的功勞批複,沒毛病。
有什麼事兒,得祝纓跟别人掰扯去。
祝纓也不讓阮郎中為難,她的理由就是:“她殺敵有功。”
舍人道:“有功也不該給軍職!也不是由兵部定的。婦人有賢德、有功勞,自有命婦職銜。怎麼能混淆呢?”
祝纓道:“這怎麼能算是混淆?她又不是拿命婦的名頭去做的事,做的是外朝的事,當然就要照外朝的職銜來定。”
這一下,不但舍人,就是其他人也覺得不是這個道理。冼敬道:“男女有别,怎麼能一概而論?又不是不賞其功。依其功勞,或冊孺人,或為鄉君,朝廷并非不賞功臣呀!”
鄭奕等人都覺得祝纓這提議是有些無法理解的,就算是要提拔自己人,也不或于讓祝青君一個丫頭做男人才能做的官吧?
冷雲甚至懷疑,祝纓是不是給阿蘇縣那兒弄女官弄習慣了,一時沒回過神。但是他們更讨厭冼敬,所以都先不說話。
祝纓問道:“那以後再有戰事,不說遠,就說西陲,設若有事,用是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