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問道:“那以後再有戰事,不說遠,就說西陲,設若有事,用是不用?”
冼敬道:“征發女子,不過是權宜之計!豈能長久?!”
這話得到了一緻的認同,正經朝廷,誰把女人頂在前面呢?
祝纓道:“好,不提以後,眼下呢?”
這時,禮部的一個郎中又跳了出來,道:“當然是以命婦的品級酬賞啊!祝尚書為什麼一定要讓一個女子去做官?”他口氣沒有戲谑,全是不解。
祝纓認真地說:“因為她殺過的敵人,比你見過的都多。我不管她的出身,隻管她能不能做事。”
郎中道:“那是從權!現在戰事已經平息了!治平尚德行,有事賞功能。曹操這話也算有理。可現在,用不到了!朝廷并非刻薄寡恩,我不知道您為什麼一定要把她放到一個不适合的位置上去?這要天下百姓怎麼說呢?”
郎中内心充滿了疑惑,如果祝纓現在弄的是一個男仆,他可以理解,這就是培養自己的私人勢力嘛!一個女人,這是個什麼意思呢?
祝纓對着這個理直氣壯的男子,慢慢地說:“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她,是梧州人。”
郎中剛要說“梧州又如何”,阮郎中想起來了,幫着說了一句話:“梧州!是羁縻之地啊!風俗與中原大為不同。”
但是仍有人有異議,認為即便如此,比如蘇鳴鸾,她做着羁縻的官員,朝廷也就不管了,到朝廷來做官,那還得照着朝廷的規矩來。蘇喆的官職,那也是因為她家裡有一個縣,祝青君又不是家裡有個縣要繼承,朝廷裡還是不能有這樣的女官。
祝纓馬上說:“朝廷不往梧州派兵,她,就是為梧州準備的校尉。也沒要你們撥多少兵馬給她管吧?”
這項提議才勉強被通過了。但是,朝廷也不給祝青君撥兵馬,祝青君就隻有一個空頭銜,以及幾十号别業那裡出來的女兵。祝青君打頭,項安等人都安在了“羁縻”的名下,朝廷不管,同時,朝廷也不容她們染指。
朝臣們隻以為祝纓是心向梧州,畢竟是她“年輕時”的功績,一般的“老上司”都會有類似的情結。
…………
朝會結束之後,祝纓又在戶部忙了一天。一天結束之後,她又去了鄭熹家。如果陳放此時去祝府,是必定見不到人的。
鄭熹正在家裡拿着本棋譜研究,面前擺了一張棋盤。早就有人通報他祝纓來了,他卻坐着沒動,看到祝纓過來,笑道:“子璋,來,看看我這一局。”
就仿佛他不是在深宅大院裡,而是在草屋茅舍外,松下一局棋,老友路過,招呼一下。
祝纓也很自然地坐到了他的對面:“我不大懂這個,您知道的。凡要花時間、費心思的,我都沒那個福份。”
鄭熹将棋譜扔到了棋盤上,問道:“王叔亮回去了?”
“嗯,前天走的。”
“這下可以安心了?”
祝纓笑笑:“從來沒有驚心,又何談安心?看不慣那群‘君子’的鬼樣子罷了。人都死了,還要把骨頭裡榨出油來。讀書啊,有人長良心,有人隻長腦子。”
鄭熹道:“尖刻。”
祝纓糾正道:“深刻。”
鄭熹笑道:“真想看到你與劉叔父吵一架。”
祝纓擺手道:“還是不要了,在他面前,我隻有領訓的份兒。”
鄭熹道:“你現在見他,他必是不舍得罵你的。戶部怎麼樣?”
“就那樣。我先為北地奏請減賦,現在我管戶部了,戶部又不如前了。人呐,總以為智珠在握想着算無遺策,不出意外,可實際呢,連三個月後都算不到。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有時候,賭咒發誓絕不會做的事,到了眼眉前,竟然自己就去做了。”
鄭熹大笑:“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