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城,先去倉儲。沿途先由陳萌給介紹京城的風物,太子笑道:“我以前也在京城居住許久,遷居宮中,這幾年倒看得少了。”
祝纓心道:你這是沒發現京城治安好了很多嗎?
仔細一想,京城治安好不好,與趙王世子有什麼關系?壞不到他的頭上的。
出了城,不遠就見田中已透出了點金黃色。他們先不作停留,中途休息一次,用些食水,是陳萌已經安排好了的。祝纓留意看了看柴令誠,見他一路神色好奇,很符合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的表現。
在中午前後,他們抵達了倉儲所在之地。朝廷的糧倉範圍極大,單個兒的“倉窖”也大得驚人。
太子等人都啧啧稱奇。
說來有趣,太子也會檢查東宮的寶庫,他檢視過自己的财貨珍寶,綢緞金銀,卻從不曾看一眼糧倉。
匆匆掃過一眼,卻又到了用飯的時候。太子說出門在外不講究,但是戶部與京兆卻還是與東宮一道給他準備了飲食。陳萌、祝纓陪同太子用飯,一邊吃,祝纓讓項樂一邊給他介紹一些情況。
太子聽項樂介紹有多少個倉、每個能有多少米、如何存儲、從何處轉運、如何保存等等,都是冼敬曾說過的,這一部分倒是沒有什麼不同。
真正的不同是在飯後。
祝纓帶他認真轉了倉房,從外面看,許多糧倉是完全一樣的,滿滿當當的。祝纓不客氣地讓他挨個兒轉,不騎馬,從最基礎的入倉開始。讓他親自走過一遍流程,太子也認真而在随從的幫助下走了一遍。
然後問道:“所以,他們是怎麼偷梁換柱的?”
祝纓歎了口氣,如果不上手,不管換了誰來教他,都是一樣的。但如果參與的時間太短,也是很難發現内情的。除非他能紮紮實實過來隐姓埋名當三個月的小官小吏,否則,全是隔靴搔癢。
“殿下隻在這裡半日,如果在這裡一月、一年、三年、五年呢?”
“什麼意思?”
祝纓沒有回答他,反而提出了另一個問題:“您看這一窖,大不大?”
如此龐然大物在眼前,太子也點頭:“極大。”
“不過五千石,齊王開府,一次撥給便不止此數。”祝纓說。
齊王開府,得給屬官、随從發祿米,給仆從發口糧,還得給齊王留家底。這還隻是戶部撥發的部分。
祝纓執起一旁的大鬥,鏟了小半鬥的麥粒拿給太子看:“這是一鬥。”将鬥塞給了太子,讓他自己試一試。
太子很疑惑:“然後呢?”
祝纓道:“這幾天,您得自己找答案。殿下隻管體會。搬運些試試吧。”
太子幹活,随從們也不能閑着,他們也或取筐籮,或執升鬥,過不多時,都樂起來,将糧食潑灑得到處都是,踩在腳下也不心疼,仿佛找到了新玩具。祝纓的随從們面露不忍之色——糟蹋糧食啊!
陳萌終于忍不住了,咳嗽一聲道:“這些都朝廷征收上來的租稅,不要糟蹋了。”
他與祝纓對望一眼。
祝纓道:“天色不早了,明天咱們再來吧。”
太子不明其意,祝纓道:“沒關系,多來幾次,多看看。殿下,有些事不是能夠講解的,要您自己體會。”
此後祝纓連着帶太子跑了倉儲數日,在此期間,倉儲公案早就查明、結清了。犯案的人、作案的經過也都理清,文書都寫好了。不外是報損時多報、倒賣糧食、僞造賬冊等等……手段都不新鮮。
祝纓将涉案之人黜了,另提拔了幾個戶部的吏目升任小官,其中便有牛金等人。至此,之前随她南下過的舊仆,皆得出身。她又将自己府中别業出身的随從補了部分吏目的缺,讓他們也吃上了朝廷的米。
太子與一幹護衛在糧庫裡轉悠了幾天,隻看出來“糧庫很大,如果在其中弄鬼,确實很難發現”。
祝纓也不焦急,她的目的也不是讓太子一天就脫胎換骨,隻是想讓他曉得一些事、親自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