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喆大步跨了出來,周圍的人稍有驚訝,旋即恢複了平靜。當朝被别人參了,相關人等出列辯解是有例可循的。
就這麼站在了中央,她知道,若論講求禮儀制度之類,她肯定是辯不過霍昱的。禮制就擺在那裡呢,怎麼辯?
她還知道,隻要她站在這裡,一言不發,站住了,不要哭、不要後退,就夠氣死某些人了。
議論聲“嗡”了一下又小了下去,丞相、六部九卿等都扭頭往下面看,王大夫也邁出了半步,準備維持秩序。
蘇喆與祝纓的目光撞上了,她不在乎别人,隻在乎祝纓的态度。蘇喆視力好,清楚地看到祝纓平靜的表情以及比表情還要平靜的眼睛。蘇喆腦袋裡的血又慢慢地流回了身體裡,她深吸一口氣,牽了牽唇角。
祝纓沒說話,陳萌說話了。祝纓表面上看是與這個任命沒有關系的人,而陳萌掌吏部,任命被質疑,需要吏部給個解釋。陳萌位高權重,但是決定快刀斬亂麻!因此不讓吏部的屬官出面,而是親自喝道:“蘇氏母女累受國恩、從無辜負之舉,有何不可?”
公開支持女人上朝,鄭熹與陳萌肯定不能同意。但是拿蘇喆借題發揮,二人心中都有點不痛快。蘇喆是怎麼來的,二人都心知肚明。陳萌更是從陳巒那裡聽到過關于對西番的一個策略。
現在霍昱在朝上來這一段,真是不知所謂!
霍昱道:“長此以往,是不是許了女子為官?天下秩序,豈不是要亂了?”
蘇喆想說話,又努力忍住了,她現在說不出好話來。她可真想說一句:你是要趕我滾蛋嗎?我回家之後可沒有現在這麼好說話了!
陳萌對皇帝解釋道:“授蘇鳴鸾之職在二十年前,蘇鳴鸾以女子之身,見識廣遠,請受羁縻,南境遂安。從未見亂起。”
霍昱道:“彼時獠人亦力竭,不能為患……”
林風又一大步邁了出來。
“嗡”,又嗡了一陣,這次嗡的時間比蘇喆站出來還要長。
皇帝看了看祝纓,隻見她一臉平靜,皇帝又看窦、鄭等人垂下眼,問:“丞相以為如何?”
窦朋對此事是睜一眼、閉一眼,可有可無的,甚至有點嫌霍昱多事,因此一言不發。陳萌已經說過了,李丞相猶豫了一下,道:“霍昱所言也不無道理。”
冼敬道:“膠柱鼓瑟,理從何出?既知其來曆,便當知‘從權’二字怎麼寫!”
霍昱的脾氣也上來了,他并非針對蘇喆一人一事,誰不知道蠻夷酋長是特例?但是蘇喆是個女的,任命她也得把話給說明白了。冼敬先是扣了他的奏本,現在又置倫理綱常于不顧,這是要幹什麼?
霍昱不幹了,他盯緊着冼敬道:“既然是‘從權’,就須得說明……”
說明什麼?我還弄了一堆女丞女卒呢!祝纓截住了他的話頭:“這是朝堂,你有事便就事論事。清談誤國。”
霍昱更生氣了:“禮義之争,分毫不能讓!這難道是清談嗎?”
祝纓不動生色地道:“我隻知道邊境安甯不是清談。”
鄭熹也适時站出來說:“不錯,是該就事論事。陛下,臣以為蘇喆可以任職。”
皇帝本來也不覺得蘇喆當個官有什麼不妥,打一開始祝纓就給他講解了梧州的前因後果,他還是岐陽王的時候就接受了這麼個現實。
皇帝道:“可。”
霍昱氣結!
…………
朝會散後,皇帝将祝纓、蘇喆、林風都留了下來,又将霍昱也留了下來,要為雙方開解一二。
祝纓無所謂,她隻要不在朝上公開讨論女人是不是能夠當官就行了。至于霍昱私下裡怎麼罵,随他的便好了。蘇喆做不做禮部的郎中,其實問題都不大,文職不行還有武職呢,總是能夠給安排好的。
她的心态是比較輕松的,蘇喆的氣也漸漸地平了,斜睨了霍昱一眼,沒說話。她也打定了主意,要賣皇帝的面子。林風不吭氣,卻狠狠地剜了霍昱一眼。
林風很讨厭别人叫他“獠人”!此時他隻恨自己的嘴不夠利索,不能好好罵霍昱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