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要幫她?”祝纓耐心地問,“她提了什麼條件?要咱們做什麼?咱們得到的,能與這其中的風險匹配嗎?除了她這個人,你是不是還遇到什麼事了?”
蘇喆道:“安仁公主……”
蘇喆又被安仁公主給怼了,因為她給安仁公主幹這個事的時候,稍稍擡舉了一點,戶部批款,也多批了一點。人家都為了給皇帝續命絕食了,多給一點,不過份。葉登都沒阻攔,蘇喆自然也不會去壓着人家。可是安仁公主并不高興,自己被罰了要歸還田産,又被罰俸,又被禁足。
然後她就病了,一病,皇帝也不想背上逼死她的罪名,又取消了她的禁足令。她一出來,撞上嚴歸的冊封,蘇喆又撞到了安仁公主氣不順,挨了頓。
“跟這傻娘們打交道的日子我受夠了!”蘇喆說,“我問過嚴氏,她有家人,沈瑛是他的親戚,陳相公好大一個靠山,為何不聯絡他們。嚴氏說,他的家人驽鈍,沈瑛不置可否,陳相公并不理會。阿翁,燒冷竈比趁熱竈更好。皇長子癡愚,其次就是三郎。陛下又看重嚴氏的忠心,怎麼看也是穩的。”
祝纓道:“這麼着急做什麼?做了太子,生了兒子,還有死了的。怎麼這麼沉不住氣?這不像你,居然能被嚴氏說服。”
“整個後宮裡沒完沒了,誰得寵了,誰生了個什麼,誰養了個什麼,誰被臨幸得多了……我厭煩透了!我,朝廷命官,好像與宦官也沒什麼分别的樣子!禮部那裡,隻分給我這樣的事做,我……如果非要管什麼老婆孩子的事,我甯願參與個更厲害的!嚴氏應允,會在陛下面前美言,您一定會做丞相的,到三郎做了太子,以後朝廷的事兒,都聽您的……”
“她?她這麼對你講的?我要用她來舉薦?”祝纓伸手摸了摸蘇喆的額頭,“乖,說實話。我弄死姓嚴的全家。”
蘇喆急促地喘息:“她、她還答允,事成之後,我、我不必再隻做個擺設,我可以領兵、議政,不是隻管着與後宮的雞毛蒜皮。我……阿翁!”
她跪了下來,眼淚不知不覺地往下掉:“阿翁,從小,您就對我和阿媽說,要放眼天下。您把我帶到了京城,我看到了天下,可是這天下,我能幹什麼呢?在一個人而且擺上筵席,卻把她的手腳捆住、嘴巴堵上,不許她吃!”
祝纓蹲了下來,看着她流淚的臉:“難過,再難過也不能亂,腦子要清楚!當今陛下也算是孝子了,當年太後也算是個明白人了,但是穆成宗至今也沒能有一個頂用的職位。嚴歸?她又能做到哪一步?連自己的外戚都安排不了的太後,能給你什麼?為了她的兒子、她的富貴,她現在能把太陽許給你,等她得勢了,你要怎麼讓她兌現承諾?兌現不了的承諾,你去拼命?”
蘇喆伏地叩頭:“是我想得不周到,可是我太難受了!阿翁,您放我回家吧,回到家裡,我至少能管我的寨子。在這裡,我能做什麼呢?哪怕有您護着,我也是個異類!與男人不一樣的!您是好人,為我們撐傘,哪怕在您身邊,也隻有一個丹青與我相仿。我張眼望去,連心事沒人可以訴說。哪怕是舅舅,他也不能懂我,可您的身邊,都是這樣的人。
反倒是青君,她能回家的時候,我真為她高興!至少在家,她不孤單的!女人做官的難處,您永遠懂不了的。我這輩子,隻要在朝廷,就是這樣。就像大理寺的獄丞,一輩子就這樣了。
我進京的時候,您安排她們當我的老師,她們說獄丞,現在我做到郎中了,她們還是獄丞。她們是真的不能幹嗎?比您是天差地遠,比六部九寺裡那些酒囊飯袋強多了!但她們就是隻能龜縮在大理寺獄裡,朝廷永遠也不讓她們取代那些廢物。
除非您能再領兵,開府建衙,我還能在您的羽翼下裝作自己可以。
讓我回家吧。”
祝纓扶起她,蘇喆用力往下伏,祝纓雙手用力,将她的臉托了起來,一面慢慢地給她擦臉,一面說:“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懂?明天早朝不要去了,請假吧。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我來安排。”
蘇喆抽噎着問:“那,您答應我了?”
祝纓道:“來,洗個臉,夜深了,好好睡一覺,明天我有事要你去辦。”她起身擰了個毛巾,攤開,遞給蘇喆。
蘇喆不再堅持,用毛巾捂住了臉,毛巾下,她的臉上一片平靜。
第433章
燒尾
蘇喆哭了一場,得到了祝纓的一句話,雖然不知道祝纓接下來會做什麼,卻也安心。她回房之後開始寫假條,請明天的假。
祝纓洗淨了毛巾,換了盆水,慢慢地洗漱起來。待躺到床上的時候,她的心裡已是一片開闊。接下來的事,她也更有把握了。
次日,趙蘇等人去上朝,趙蘇特意等蘇喆。因為這一天祝纓是有假,林風是之前打架臉上挂了彩,請假在家養傷,家裡隻有蘇喆一個人去上朝,他想跟蘇喆同路就個伴兒。
蘇喆與他對上了眼,頓了一下,笑眯眯地道:“我今天請假了。”
祝纓道:“你們去吧,到了部裡,有什麼事,都等我安排完手上事回去再說。”與各地方官的扯皮正在進行中,戶部不好惹,各地方的長官也不是省油的燈,戶部也對他們頭疼。她這回來,算得上是及時。
趙蘇躬身稱是,祝纓又對顧同說:“刑部也到年底了,凡你經手的,一定要仔細再仔細。”
顧同忙也答應了,祝纓又說:“遇有同鄉,為我約三日後吧,這兩天我必是忙的,未必在家。”
幾個又都答應了,才紛紛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