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妙君卻搖頭:“死人不會說話,您可以把一切都推到她頭上,但那有什麼用?事情本來就擺在那裡。二十年來,她從未負人。這件事,想也怨不得她,她那樣的出身,想過得好些,也是人之常情。
我常常想,像她那樣一個人,樣樣周全,忠孝貞義,再無瑕疵,竟像個假人一樣令人害怕。
如今倒放下心來,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反而可以結交。她的見識、手段咱們都是知道的,相公,保全她比出賣她更合适。”
鄭熹道:“我理會得。”
嶽妙君誠懇地說:“相公,她身為女子隐瞞了您,您要處份她,是個不錯的理由。如此絕情終究不美,請您一定要幫她。就當是我的一個心願吧,我想這個人好好的,想您與她有始有終,是個善果。”
鄭熹的臉色變了幾變,終于說:“好,我答應你。”
……轉回……—
鄭熹匆匆入殿,先不拜見皇帝,而是死盯着祝纓:“這麼多年,我竟不知道,你是個女子。”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祝纓說。
鄭熹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什麼?”
祝纓好心地解釋了:“溺嬰。”
“哦。”陳萌與冼敬先想明白了。
陳萌急切地說:“你是從小被當成男孩兒養大的,是也不是?你起初不知道,一步錯、步步錯,後來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大家夥兒見識過被定罪謀逆的丞相,見識過被皇帝針對的丞相,知道那樣要怎麼應付。自陳是女人的丞相,是真沒遇到過。陳萌自己也不知道祝纓會是個什麼下場,但祝纓現在處在困境之中是事實。
陳萌本能地想,至少得先把她保全下來,全須全尾的,不能讓她被扣個重罪的大帽子,至于以後怎麼算賬,那等這事兒過去了再說。
冼敬的心情有些複雜,溺嬰之殘酷,冼敬是知道的,祝家的起點,冼敬也是知道的。他隻是說:“老師在世的時候,曾對你寄予厚望!你怎麼忍心欺瞞了天下人這麼久?”
“我哪裡對不起天下人了?”祝纓問,“答應王相公的,我也都做到了,不是嗎?”
鄭熹道:“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處置才能不鬧笑話?”
皇帝怒道:“我已然是個笑話了!”
“我不明白你們在急什麼,我一根頭發絲都沒有變,隻是告訴你們我是女人,你們就當我不行了。我是拿不動刀了,還人變傻了?”
陳萌道:“你就少說兩句吧!”
祝纓笑笑:“已經答應陛下,要澄清天下了,接下來做的事很重要,所以我要提前解決所有的隐患。既然陛下以國事相托,我自然也要真誠以待。我答應王相公的,就會做到,答應陛下的,也是一樣。隻要陛下點頭,我接了的活,會做下去。”
皇帝急怒攻心:“你還想接着做丞相不成?荒唐!”
祝纓心中歎息,倒了也不失望,仍然從容地說:“我已經準備好了,南方引入種麥,可增産量,百姓不至餓餒太甚。戶部是個要緊的地方,姚辰英能幹可靠。胡人、番人都已平定,十年之内不會對朝廷有大威脅。西陲地方上,也有紮實的年輕人。舊年丞相們為國儲材,能幹之士也都得到了任用。楊靜功成身退,國子監也有樣子了,不會斷了人才的來路。”
鄭熹氣道:“你為什麼不瞞下去?”
祝纓依舊平靜地看着他,反問道:“然後呢?無論你們對我如何,我已做了能做的了。我做事,一樣買賣公平,對别人是,對自己也是。我做到了這些,自然要自己活得自在一些。”
鄭熹陰恻恻地說:“那你隐瞞身世的事,又要當如何回報?”
冼敬神奇地發現,祝纓沒再反駁鄭熹這句話,而說:“您要怎麼處置我呢?”
鄭熹對皇帝道:“陛下,祝纓該先下大理寺獄。”
皇帝已經被氣懵了,道:“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