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指了指自己的随從:“他們都是從京城帶回來的。”然後指了兩個男性的随從,分别給冷、李二人做翻譯。并且約定,晚上祝府設宴,請他們二人去喝酒。
冷雲欣然同意。
客館不大,五髒俱全,李彥慶對冷雲道:“這不像是半年經營出來的,十餘年前就有這樣的後手,祝子璋城府之深,令人不寒而栗。”
冷雲點頭道:“這倒是。不過,呵,深山之中,巴掌大的地方,也不過如此。”
他這話說得倒有理,山地貧瘠,這個城也就是個縣城的大小,看起來并不危險。李彥慶又與冷雲聊了幾句,發現這位祖宗對祝縣是一無所知的。李彥慶自己任過地方,看了祝縣之後便發現這裡的百姓生活得很不錯,雖然是山裡人,街上沒發現有什麼乞丐。
當然,一般地方官迎接京城使者、上峰的時候,都會将本地比較體面的人堆到前面,把貧苦的、不上相的、亂七八糟的隐藏起來,街面也要打掃好。不過祝纓這人,她現在也不讨好朝廷,倒用不着這樣。
李彥慶發現了,在祝府裡的這些人,并不穿繡紋繁複的衣服,包括祝纓、張仙姑等人,雖着錦衣,也不拖地、寬幅。而府外的百姓,衣服上雖有補丁,但也衣衫完好——他們的面色也不青黑憔悴,大部分人頰上帶點肉,這是平常就能吃上飯的表征。
冷雲似乎以過個并不留心。
那就沒有辦法了,李彥慶歎息,隻好靠自己去看了。
天擦黑,祝府來人請,二人換了衣服,欣然赴宴。
離祝府不到一箭之地,正看到十幾輛大車在往府裡進,李彥慶看他們的皮膚黑紅,帶點皴裂,問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不想來人聽懂了他的話:“鹽場。”
李彥慶道:“聽你口音,像是北方人?”
“鹽州。”來人呲出牙來。
李彥慶啞然。
冷雲道:“你與他說什麼呢?”
“沒什麼,走吧。”
……——
祝府裡張燈結彩,冷雲很滿意。
府中裝飾,是因為新年快到了,并不是為了迎接他們。整個縣城,也是如此。
花姐與周娓正在一處說話,付娘子、慈惠庵都是花姐在京城挂心的,周娓又從京城來,花姐常與她說話。花姐素來溫柔,周娓畢竟是離鄉,心中也與花姐親近。
周娓正說:“在京城過年也裝飾,不過與咱們府裡不太一樣,更精緻些。不過我看府裡的更順眼。”
二人來了,祝纓又是一番歡迎。
冷、李聽不懂方言,在座的許多人一不小心就溜出了方言乃至各族的語言。祝大出現,與冷雲喝了兩杯就又走了,張仙姑坐了一陣兒,不大喜歡與官員應酬,慢慢踱到府門口,站在門前看大街上的燈。
冷雲隻好與祝纓聊天,又看到小江席上出現兩個少女正在與小江撒嬌,瞪大了眼睛驚愕地聲音都劈了,問道:“那是在幹嘛?”
祝纓道:“那是她家閨女。”
冷雲道:“那就好,你……真沒有兒女嗎?不叫出來見一見我嗎?”
“喏,兒女。”祝纓下巴往下面一揚。
冷雲道:“誰問你這些螟蛉?我說親的,親的。”
“沒有。”
“以後這一片基業,要交給誰?都編戶了?朝廷派人來接管?那你可得小心,别為朝廷忙了一輩子,自己沒個下場。有個好兒子,早些帶出來,好好栽培,才能守住你的身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