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祝府,冷雲吃了一驚:“怎麼這麼多人?”
張仙姑倒是習以為常了,解釋道:“他們過年都會來,咱們這兒過年開大集市,山外也有人來賣貨。一起上路有照應,可不就有許多人。”
許多年過去了,山裡山外的習慣也變了一些,以往祝纓在的時候,她會安排商隊。商隊進山收購山貨、販入山外質優價廉的貨品,這項交易每月一次,但是年前這一個月結束得很早。
後來祝纓離開、索甯家伏誅,路上太平了,這樣一月一次的交易也就改變了。
别業集市還是最大的集散之所,各縣也有了些小集市,規模、物品、具體時間都漸漸走樣。山裡山外在十餘年間逐漸形成了另一種習慣,他們排着歌訣,按着幹支望朔記日,有一張交易的日程表。
但無論怎麼變,都是别業大集在一年裡的一頭一尾。
吉遠府士紳,尤其是福祿縣的士紳們感念祝纓,每逢節日都要推舉個代表進山來看望祝纓父母。臨近新年的時候更是要集結一下,初一當天來不了,年前卻是要來拜見的。
這樣的“拜早年”與交易結合下來,臘月交易的時間就往後挪,時日久了,大家也就都習慣了。張仙姑也就記成了“臘月裡他們來交易順便拜年”。
“哦哦,是這樣。”冷雲說。
他們一進府,馬上被人認出,一聲傳一傳,傳到堂上:“大人回來了!”
一群人一呼拉地跑到了院子裡,七嘴八舌“大人”之聲此起彼伏。其中還夾雜了一個叫“阿弟”的女聲。
趙蘇對母親道:“阿媽,姥是女人,叫阿弟不合适。”
趙娘子不假思索地改了口:“阿妹!”
依舊那麼的惹人注目。
李彥慶看着院子裡的人,他們站得亂七八糟卻都穿得很正式,一多半穿着官服,青青綠綠的,在冬天裡顯得好不生機勃勃。其中也雜着一點紅衣,比如眼前這個沖上來叫“阿妹”的就被一個紅衣男人拉着,好叫她别沖得太猛。
趙娘子的哥哥是正經八百跟祝纓結為兄“弟”的,如今“弟”變成了“娣”,賬還是那個賬。祝纓笑道:“我回來就遇着事兒,又不能離開梧州,不然該我先去看阿姐的。”
趙娘子細細再打量祝纓,終于從母女倆牽着的手上看出來一點“女兒”的影子。她倒爽快,笑道:“見着就成了,誰看誰還不一樣?”
祝纓這才抽出手來,對着衆鄉紳團團一抱拳道:“有勞諸位父老來看我。”
士紳們一陣嘈雜:“應該的。”
趙蘇上前道:“大人,父老們聽聞天使在此,久不回還,要在梧州過年,特地來拜年。”
顧翁——如今被稱為顧翁的是顧同的父親了——上前道:“安撫使早年曾到咱們福祿縣,大人或許忘了,咱們卻是不能忘記的。”
冷雲心頭一暖,有些感動:“你們還記得嗎?哎喲!我确實曾做過刺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彥慶當然知道他當過刺史,不然也不會派他過來了,但是李彥慶有一種疑惑:剛才也看到祝纓怎麼待治下百姓了,冷雲是萬萬不可能這麼做的。兩相對比,說本地士紳是為了給冷雲拜年而不是沖祝纓來的,狗都不信!
冷雲信了。
他很高興,不幸這些人他一個也不記得了,又詢問其他士紳的名字,與他們聊天。福祿縣的士紳官話好一些,冷雲終于找着能說話的人了!
祝纓道:“進去聊吧。”
到了堂上,滿屋的嘈雜寒暄。
冷雲不記得當年的小鄉紳,卻知道:“哦!你是顧同的父親?”“噢?趙振的父親?”然後又認識了許多其他人的父親,聽他們說着他們的兒子。很快,他就記不住這許多人名了。
張仙姑聽趙娘子說祁娘子也帶着孩子過來了,高興地說:“那咱們看看她們娘兒幾個去。”趙娘子又說:“正商議着,我們老的在老家,給她們送到山裡來,夫妻分開不好……”
叽叽喳喳地走了。
士紳們也換了一輪,譬如顧翁。祝纓問顧翁:“令尊可好?”顧翁道:“在家靜養,也想上山拜望大人,可惜不能成行,在家裡懊悔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