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給誰多少地,按一畝多少斤租子,暫抽了一個什一之稅。沒有統計到的,那就恭喜,你少交了一年的稅。同樣的,教授種植宿麥,也是從在冊了的地方開始,你都不在冊,州裡不知道有你,當然就找不到你、不會教你。
抽丁服役也是如此,不在冊,征發沒有你,其他按人頭來的一些好處譬如平價的鹽,也就沒有你。
司戶佐道:“差不多了,比去年上報給大人的時候又多搜出了三百七十一戶,共一千五百六十九人,都按戶分給他們土地了,今年秋天就能交租、服役了。”
祝纓又問帳史:“甘藝賬上可支多久?”
帳史道:“藝甘洞主兵敗之時損失不少,所餘之物俱已造冊。”說着奉上了一個賬本。
祝纓又問司法佐:“有沒有糾紛?你都是怎麼斷的?”藝甘沒有文字,就更沒有明确的律法,都是些習慣法。習慣法中,又有一個潛規則——聽頭人的。頭人決斷,往往比較随性。這事兒祝纓早在與阿蘇家打交道的時候就知道了,因此設立甘縣的時候特别指出了,讓項樂等人注意。
譬如這個戶婚律,你就不能強求什麼三媒六聘,得讓人家自己唱歌。
司法佐略有一點心虛,道:“還好。他們到衙門來告訴的很少。”
祝纓沒有追問,而是說:“很少,就是有,把案宗拿來我看。”
“是。”
祝纓又依次問了其他的官吏,賬房又來請示飯在哪兒吃。祝纓就在衙門裡與祝青君等人吃飯,席間,她也不說政事,隻說大家辛苦,待到甘縣都步入正軌了,給大家輪流放假整休。并且戲言:“都要好好練本事,你們的前途,不止于此。”
衆人都高興了起來,一個書吏打扮的年輕人站了起來,道:“咱們前途,都在大人。也不全是為了前程,跟着大人,總覺得有奔頭。”
附和聲旋即響起,祝纓也認得他,是從别業裡出來的。原是索甯家的一個小奴隸,他的父母是被索甯家捉上山的山下人,也因此,他有自己的姓,是别業裡少量的保有自己舊有姓氏的人,名叫徐苗,現在是在司戶佐手下做事。
祝纓道:“有奔頭就接着奔,會有更好的風景的。”
“是!”
祝纓這一晚就住在祝青君那裡,這一片是原本頭人的宅子,中路被拿去做縣衙了,左路有馬廄,就被圈做了營房。甘縣的兵馬并不算多,常備的少,更多的是臨時抽調。祝青君把自己的房間讓了出來,她自己去了隔壁湊合。
祝纓是個不會早睡的人,拖着祝青君半夜出門,打着火把将縣城轉了一圈才回來休息。
次日,祝纓與營中土兵一起吃飯。營中男兵女兵都有,人人都知道她是個女人,但見到她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有點像,又有點不像。
說像,是皮膚白皙五官也挺好看、整個人都潔淨講究,這寨子裡的好些年輕姑娘也沒有這麼白,說不像,是她個頭又高,男裝、行動間整個身體都舒展拉開、不帶女态。
祝纓拉開了鍋蓋,說:“都坐着吃吧,我看看大夥兒吃的什麼。吃得飽麼?”
一面自己也盛了一碗,捧着碗與土兵說話。
土兵們回答得有些磕巴,但也說:“吃、吃得很好。”又添了一句“比以前強多了!”
祝纓沒說話,點了點頭,扒拉了兩口飯。雜糧,還摻點菜,有鹽味,但是沒有肉。早飯沒肉,也行。她打算吃過午飯、晚飯再說。
土兵看祝纓不說話了,怕祝纓不信,又結結巴巴地解釋:“我們就是藝甘家的人。”
祝青君跟着解釋:“是抽丁。”
“哦。你們報過,我知道。”
祝青君率領一部分祝縣的兵馬攻打藝甘家,打完了,即使祝纓現在也不能一直供養一支這樣的隊伍。其中一部分抽丁的土兵回祝縣依舊種地去了,但是甘縣也不算太平,西卡家又不時騷擾。所以祝青君就請示了祝纓,從甘縣抽丁,從奴隸中抽取合适可靠的人,編入土兵的行列。
這個土兵就是這麼來的。家裡分了地、有了屋,當個兵就當得很甘心。
普通人常年都是隻有六、七分飽的,還要勞作,不是不想吃,是沒有。如果是奴隸,處境就更慘了。家裡人口多,老人一天就隻能吃一頓,也談不上“飽”,不是兒女沒良心,是沒得吃,得給青壯年吃,吃了好幹活兒。每家都有老人或者小孩兒餓死的。
所以這隻有一點鹽味,也沒有肉的飯,他們都覺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