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不同與項家又或者四娘,項家與祝纓捆綁太深,四娘家又與項家是姻親。月娘家與山上的關系就遠了點兒,家中想接她回去,竟是還多了幾分骨肉情,不肯就把她陷在這山裡呢。
師生們也都聽懂了,江寶忍不住道:“她回了家去,又能怎麼樣呢?學得好好的,就要能考過了!來年考試,大好的人生前途!回去就廢了!”
“三叔”忙道:“家裡不會不管她的,女孩兒總有後路。”
江珍便問:“什麼後路?”
“三叔”一看倆一樣的姑娘說話,雖眼暈,也不甚在意,他的目光很誠懇地看着花姐,說:“大娘子明鑒,月娘回去,我們也不虧待了她,必說一門好親,給她安排好退路。”
江寶道:“這算什麼退路?”
“三叔”哭笑不得,以為這倆黃毛丫頭是故意安排來為難他的,他卻不知,這兩個丫頭自己就是這麼想的,他愈發誠懇了:“大娘子,這怎麼不是個正途呢?”
祝纓問月娘:“這也覺得這是正途?”
月娘有些無措。
祝纓拽過一張桌子,趙蘇要幫忙,被她揮開了。她從上面拿出一隻空茶杯來,又從腰間摸出一枚銅錢展示給月娘看,然後将銅錢放在桌上用茶杯扣住,道:“找到銅錢。”
月娘不明所以,所有人都很是疑心,懷疑這是什麼奇怪的考驗,預想着茶杯拿開了下面一無所有。月娘還是乖乖地上前翻開了茶杯,隻見下面赫然是一枚銅錢。
祝纓又将銅錢扣在茶杯下,再取一隻空杯扣在桌面上,兩隻杯子在她手上舞得眼花缭亂。停下之後,祝纓松開了手:“找到銅錢。”
月娘這回更猶豫了,她伸出了手在兩隻茶杯上拿不定主意,最終選定了一隻。翻開來看,裡面是空的。祝纓翻開了另一隻杯子,下面靜靜地躺着一枚銅錢。
祝纓取出第三隻杯子,又依次扣上,再将三隻杯子在桌面上滑動挪移,再示意月娘去選:“你又多了一個選擇呢。”
月娘這回不伸手了。
祝纓環顧四周,看着圍觀的師生們,将目光在女孩子們身上一一掃過:“路多了,未必是好事。路有很多,沒有那麼多的機會挨條試着走。”
“三叔”大急:“這男婚女嫁……”
祝纓對他:“噓——不是對你說的,我教我的學生呢。”
祝纓翻開一隻茶杯,往下面塞了一把銅錢,扣上,按在左手下。又随意翻開一隻茶杯,往裡再放入一杯銅錢,扣住,再拿了兩隻空杯與另一隻空杯放到一處。右手随意地彈着這幾隻杯子,語氣輕松地說:“隻要按住了最該按的那一隻,就算有十個八個杯子,又有什麼關系?要是按不住呢?就在這些裡頭,翻那一個銅闆吧,興許,能翻着。”
“三叔”明知道該閉嘴的,還是忍不住說:“我們三媒六聘,正經當家主母……”
祝纓說:“除個逆子還要開祠堂,休個老婆隻要寫張紙條。月娘啊,回家看看吧,祖母生病不歸,你過不過心裡的坎兒。但是呢,這個,給你了。”
祝纓把一枚銅錢放到了月娘的手裡:“去吧,不要為難。給她備一份儀程。”
…………
月娘被她三叔帶走了,雖然是疑心祖母病情的真假,也不覺得家中就會将她輕易發嫁。畢竟福祿縣的風俗,女子也能出來做些事,女孩兒也讀書,卡得沒有那麼的死。但祖母終究是“心裡的坎兒”,月娘心裡堵得慌,還是跟着“三叔”走了。
直到家中才知道,新刺史把路給封了——這是後話了。
卻說山城這裡,祝纓對學校師生隻說了一句:“行了,上課吧。”就率先離開了。
那一邊,蘇喆也看到了蘇蔺帶來了她的侍女,忙拖過去,讓她們分頭去探聽消息。趙蘇也去派信使發信,約邵書新見面,見面的地點是阿蘇縣與福祿縣交界的地方。
邵書新的回信未至,蘇喆的消息已經來了——江政确實聯絡了郎锟铻、蘇鳴鸾等人。由于他兩家扼守在最外圍,連同往山裡别家的信,也被截獲了。郎锟铻的信使與蘇喆派出去的人在驿路上遇到了,順便跟着來了。
郎锟铻的信是由郎睿代筆,其中很有些感慨:要是山雀嶽父還活着就好了,他老人家對朝廷是最警惕的。
江政派回塔朗的說客也不是生人,是仇文。仇文此人,如非必要,是不想與山中有什麼聯系的,偏偏官府有事,必要他做這個橋梁,總也洗不去身上“獠人”的印記。
郎锟铻聽他說的:“無論什麼人與各族交往所倚仗的都是朝廷,當年朝廷在祝刺史背後,如今朝廷在江刺史背後。”就覺得這味兒不太對,提醒祝纓,一定要留意江政。同時又說,江政好像要封山,問祝纓有什麼應對的法子沒有。真要這麼幹了,影響還是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