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前面的事情張仙姑并不知情,她隻知道晚宴的時候顧同等人也來了。人都是她認識的,見衆人都“變老了”,她心中對這些人的意見也被暫時壓了下去,隻說:“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卻又不與他們說太多,隻管逗着阿撲說話。阿撲還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他這話又引得衆人一陣的笑,郎睿道:“好好好,你是大人了,矮冬瓜!”
阿撲大怒,跳起來要打他。
一片和樂。
顧同等人也沒機會再試探詢問。
那日宴後,祝纓也不總在府裡,她更喜歡陪着張仙姑在西州城到處轉悠。用一口驢子,穩穩地馱着裹得嚴嚴實實的張仙姑,祝纓就牽着驢,帶她去看各處工地。張仙姑愛看這個,她還愛看谷倉,愛看到處瘋跑的小孩兒。愛看地裡的莊稼,念叨着西州的宿麥種得叫人着急。
又過數日,便是祝纓壽辰。西州草創,一切從簡,場面沒有在京城時的奢侈富貴,卻比在京城熱鬧太多。蘇喆等人原想把城中打掃一遍,張燈結彩,然而城中現在還有數處工地,也收拾不成模樣,隻得作罷,隻把幕府及府前的街道裝飾一番。
城中百姓聽說祝纓過生日,倒是高興,也都借着由頭又大吃了一頓,唱歌唱了半宿。
次日,趙蘇把兒子趙霁給留在了幕府:“在梧州,這小子會被慣壞,在幕府,他也不比别人更金貴,這樣才能練出些本領。”然後向祝纓辭行。
祁娘子也要與他同行,張仙姑頗為不舍,又要打點東西給祁娘子帶上。祁娘子道:“自我爹走後,我心裡将府裡當自己的娘家,哪有回娘家捎了點兒東西,倒要多帶回禮的呢?這些都是朝廷賜給您的,該您老享用。”
互相推讓了好久,那邊趙蘇已經在問顧同:“你們行李收拾了麼?我捎上你們同行。這一帶路上不太好走。”
順手把顧同等人又給帶走了。
顧同等人在家中惴惴不安地等到了這年秋收,眼看又要過年了,他們又開始忙碌起來,籌備禮物,預備再次去西州拜見祝纓。又不敢去得太早,顯得目的明顯,總要趕在正月前後,才顯得不那麼刻意……
正躊躇間,忽地接到了吏部的行文,給他們各授了官職。都是地方上的官職,地方也是天南海北,連不到一起。此時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他們一面安排着祭祖上香,一面繼續打點禮物,想趕在赴前往西州一趟。
幾人湊成一路,先見趙蘇,得到趙蘇簽發的公文之後,才一路倒換文書直到幕府。今年比去年又有所不同,驿路更平整了,路上的行人、商賈馬隊也更密了許多。顧同留意問了一下,得知西州城内也有大集市,安南兩個大集市,東邊是梧州,西邊就是西州,西州城裡面也有些西番商人來貿易等等。
到得西州城,不出意外的,這裡也變了樣子,工地已經不多了,規劃也能看得出來了。顧同在京城呆過,發現西州城的規劃俨然就是一個很标準的城池模樣,有坊市、官署、遊樂之地等等。路邊也栽了柳樹,看起來是新栽,但長得還不錯。
幕府裡也不再光秃秃的了,花樹之類也栽種上了,正當秋季,菊花開得正好。可惜祝纓現在不在府裡,祝青葉給他們先安排到了城中館驿歇息——驿站客館,也修好了。
次日一早,他們又往幕府去打聽,這一次祝纓在府裡。
祝纓正在與荊綱一起吃早飯,荊綱是丁憂回來的。他爹絕對算得上是高壽了,喜喪。荊綱回家把寄放在寺廟的靈柩出了殡埋了,便準備了拜帖,往相西州拜見祝纓。因戴孝,他本是打算住客館,祝纓就讓他住在府裡了:“我這兒沒什麼好忌諱的。”
荊綱的樣子看起來有些萎靡,話也不多,幕府上下都比較體諒他。
聽說顧同等人來,荊綱勉強笑笑:“他們可算想通了,大人不必管我,隻管理他們去。”
祝纓将剩下的半隻包子塞進嘴裡:“你慢慢吃,我去去就來。”
到得前廳,祝纓将擦手的帕子往袖子裡一塞,往座兒上一坐,問道:“怎麼了?”
顧同等人當地一跪,痛哭流涕:“老師!”
這樣的場面祝纓見過太多,一面示意人将他們扶起,一面說:“文書下來了?什麼時候赴任?”
顧同等人抽噎着說:“老師,恩同再造!今日之後,唯老師馬首是瞻。”接着指天咒地,如有反叛,天地不容雲雲。
說完了,才各報了自己的職務。
祝纓皺眉道:“都是些有點兒麻煩的地方,既顯本事,也考驗本事。福禍相依,可是要慎重。魯莽的事情,不要再發生了,再有,誰也保不得你們。”
衆人一齊道:“是!”
然後又拿出了禮單,表示時間比較緊,得趕回家好赴任,請老師保重雲雲。
祝纓也無意挽留,隻讓開了文書,送他們出府,她自己果斷又轉回飯廳——她早飯還沒吃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