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第5頁)

  問他的人心裡也有點感慨的,顧同,祝纓最早的學生之一,多麼好的前途,誰料到……

  顧同道:“來的路上,我甚至在想,實在不行,能在安南謀個差使也可以。”

  “嚯!”他們起哄。吆喝了兩聲,又沉默了一下。

  一路行來,觀安南現狀,可謂百廢待興,很有一股子當年福祿縣的味道。加上主事人是祝纓的話,确實讓人有那麼一絲期待。還是有人嘴硬了一下:“看幕府裡的那些人,視我等如叛徒,怕不好相處。大人當年,也沒有召我等一同南歸呀,趙振他們現在還在京城呢。”

  顧同幽幽地說:“我說真的。”

  “怎麼想起這個來了?”

  當年,他顧同敢跟家裡鬧掰,幹出翻牆出門的事兒,就是因為看到實現那書中理想的希望。

  “我信大同世界,隻想一展抱負。當年在京中是我思慮不周,如今不再想那些陰謀城府、花裡胡哨的東西,隻消給我機會,無論在哪兒總強過家中蹉跎歲月,”顧同輕聲道,“祝煉,已經是刺史了。”

  “那也是他、他……”說話的人生硬地轉了個話頭,“怎麼能不管上頭的名利之争?神仙打架,遭殃的還不是咱們這些下面的人?無人庇佑,仕途艱難呀!就該與大人同進退,除了大人,還有人誰會管咱們呢?那些人,要他們幫你,必要你付出許多代價。”

  幾人又是一番沉默,很快便做出了決定——以後無論如何,祝纓必是“南士”的首領了。别人,他也做不了。

  忽有一人說:“不知大人會如何安排我等?”

  …………

  廳裡,他們離開之後,也有人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不過提問的人是蘇喆:“姥,這些人捧高踩低,就是小人嘛,他們來,是因為仕途不得意了,算計着您給他們出頭呢!”

  趙蘇假意說:“姥自有安排,況且這些人家在吉遠府,如果沒準備一下就把他們掐死,就要仔細安置。可是,姥,他們能做什麼?不會讓他們充實幕府吧?安南下轄各州縣也确實缺人,尤其是能寫會算,能曉律法、會理政安民的。他們是能幹的,隻除了心裡更向着朝廷,沒别的毛病。”

  祝纓哭笑不得:“又來了!年輕時你就這樣!誰說要把他們留在安南了?我是節度使,安南地位最高的人在領任務。

  安排下來才發現,不但正月裡給安排任務是應該的,他們更是恨不得現在就開始幹!

  祝纓就一句話:“安南現在很粗糙,不經打,不經鬧,更經不住揮霍。各處像篩子,得補窟窿。水利、道路、城池、關卡、礦藏的修建已有安排,今天姑且不提,隻說另兩件要緊的事。

  第一是文書,不但各地籍簿不全,進出安南的路引,管沒管好?第二是兵馬,我料定與西番必有一番較量的。咱們可不是與昆達赤達成的交易,是邊将擅自作的主,他能瞞昆達赤多久?昆達赤在與朝廷下一次的碰撞之前,必定是要把境内的各股勢力歸攏的,眼看就要攏到這邊兒來了。這兩樣完成得好不好,都要着落在第三樣上——人。”

  文書是需要大量的、受過許多年文化訓練的人才能做的。不過關于書吏文職,之前已經讨論過了,還照原先的辦法做。趙蘇率先表态:“過往商客我會嚴加管理的!戶籍是水磨功夫,一直在做,不敢懈怠。”

  祝纓點了點頭:“好,梧州、西州,一東一西,把好門。”

  從祝青君往下,之前的三年裡,頗有一批經過考驗的人脫穎而出。雖然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經曆的“戰争”規模比較小,對上一個正規一點的國家,比如西番之類還稍嫌不足,不過有祝青君等經曆頗為豐富的人打頭,倒還不算很糟。

  問題在于“兵源”。西番好歹算是一個國家,祝纓預計,他們對上自己,一次出動的兵馬應該是數千乃至上萬。西州又有一大片平原,很适合騎兵。安南方的兵力就很令人羞愧了。

  梧州本來就沒養多少兵馬,三年戰争之後,大部分的土兵都複員回家了,其中一部分人還殘疾了。現在,修橋鋪路、挖渠種田、建城蓋房,也都需要這批人。現在生,來得及生也來不及長大。而招俫流亡,安南對附近吉遠府等處的普通百姓沒有太大的吸引力——人家日子過得下去,沒道理進山。

  情勢頗為嚴峻。

  趙蘇提議:“一則多派耳目打探西番,一有異動及時預警。二則暫時減少力役,讓百姓恢複一陣子,設若西番驟然發難,咱們征兵時百姓也能有餘力。”他也明白,對一個國家而言,不知道就罷了,一旦知道旁邊多了一股勢力,試探是肯定有的。如果知道是祝纓在這兒,這個試探極有可能是一文一武、雙管齊下。必然要有所準備。

  祝青君道:“不若抽選一千精壯,專訓騎兵。要奴隸出身,現有家有業的人,這樣的人最肯守家。西番在安南是客軍,騎兵突襲有奇效,一旦受挫,他們容易退回。”

  都有道理,就此大家又讨論了一番。工程是不能停的,無論做什麼,這些都是根本。最終選擇了趙蘇提的第一條,以及祝青君的提議。

  最後便是宿麥的收獲以及春耕,直到都安排完,祝纓才宣布散會。

  ……——

  這一天,前面的事情張仙姑并不知情,她隻知道晚宴的時候顧同等人也來了。人都是她認識的,見衆人都“變老了”,她心中對這些人的意見也被暫時壓了下去,隻說:“來了就好,來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