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次日,陳放果然到了,兩邊又是一陣吆喝,開始鋪橋闆,日近正午,終于鋪好了。蘇晟搶先登橋開路,祝纓慢慢走在後面,祝青君按刀就要上前,被祝纓按下了:“帶好你的兵。”又讓趙蘇等人不要全部跟上來,隻許跟一半。
鐵索橋走上去與地面的感覺并不一樣,祝纓走得不快,面上絲毫不慌,對面陳放也走得很慢。在他的身後還有一文一武二人,再往一後才是其他的随從。
雙方見了面,陳放先拜祝纓,稱為:“節帥。”後面的官員對望一眼,也上前見禮。他們的眼中都透出好奇,又帶一點評估。
祝相公應該是男的,安南節度使卻又是女的,眼前這位卻讓他們一時有些難評述。祝纓已經不年輕了,算來應該五十有餘,看起來卻非常的精神。五十多歲的老婦他們見得多了,含饴弄孫的、折磨兒子媳婦的、禮佛念經的、病痛□□的……當然也有還是精神健旺管事兒的。
祝纓與她們全都不一樣,看到她,第一眼就是難以界定。她沒有刻意着女裝,不是诰命服色,紫袍,金冠,佩刀,不塗脂抹粉,有着所有诰命都沒有的從容。這個年紀的老封君、太夫人們因為年歲與兒孫,都有了一股歲月經驗帶來的慈祥與威嚴。祝纓給人的從容感,與她們又全然不同。
陳放給雙方做了介紹,文官是他的司馬,武官是一位校尉。這二人以前不曾面見過祝纓,但祝纓卻知道他們,對陳放戲言道:“他做縣令的時候就很好,十年了,做到司馬不算超擢。以後要是他在司馬任上不得寸進,就是你們的疏失了。”
司馬忽然悟了:封君們縱使年老、受兒孫之尊奉,依然是絲蘿,眼前這位自己就是喬木。她是丞相啊!
司馬越發謹慎。
校尉話少,他也很好奇祝纓,祝纓不是第一次做節度使了,而她之前兩次為國出征,戰果都是令人佩服的。現在又……
校尉的目光又落到了橋頭士卒的身上,矮、看起來還算有精神,不知道能不能打?
陳放已與祝纓客套上了,大庭廣衆之下,說的全是場面話。又是托皇帝的福,又是要贊節度使忠君愛國等等。
待聽說張仙姑也來了,陳放終于提出要拜見,扭頭問司馬與校尉的意見。不讓見,似乎有些不近情理了,二人欣然同往。
一行人到了北關,校尉與司馬都留意打量這裡,這處關卡用料紮實,裝飾卻不多,關卡及周圍已經很熱鬧了。
校尉終于說了一句:“節帥兵馬帶得不少。”
祝青君道:“習慣了。”
校尉看着這個女将,服色比自己還高級,匆匆一抱拳,問道:“這樣的場面?是不是太大了?”
祝青君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拉練。”
陳放問道:“練、練什麼?”
“西番。”
陳放與校尉都很關心,連司馬也聽住了。
安南境内的“匪患”剿得差不多,輿圖都據此更新了兩輪,巫仁、項安的籍簿、預算也改過了兩次,但是西番依舊不很太平。盟約是定了,表面上與昆達赤都承認互相不敵對。卻不時會有番人小部騷擾,安南也就一直不能放松。
行文去質問,回答就是有人“擅作主張”,昆達赤表示會管。安南也不能因此就翻臉,隻能募兵、輪訓。
唯一的好處就是在與西番的摩擦中,練出了一點騎兵,費用的關系,數量不多,質量卻比“西征”時強出太多。
祝青君沒報具體數目,眼見要走到張仙姑跟前,大家都住了口。張仙姑就是大家印象裡帶點土氣的封君的樣子了,雖然幹淨利落,但不夠雍容華貴,幾人終于有了安心的熟悉感,當下行禮拜見。
張仙姑也與印象中的某一類老封君一樣,笑眯眯地與他們聊天、話家常、讓好好招待他們——如果她沒有對安南的一切反常視若尋常,那她就是整個安南最正常的人了!
北關又設宴款待他們,席間,校尉終于忍不住問道:“節帥,末将觀您也是兵強馬壯,西番又不安份,為何不擊潰他們呢?”
祝纓反問道:“然後呢?”
“他們就不能為患了。”
祝纓對祝青君、趙蘇等人道:“你們說說。”
祝青君道:“擊潰?費力,要準備很久,且如今有一個番主,還能約束,一旦擊潰,就是漫山遍野,不勝其擾了。”
趙蘇道:“征戰必有消耗損失,善後也是件麻煩事,後續人手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