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停停,終于到了普安州。祝青君已經進行了補步的準備,按照計劃,她們真的進行了屯田。原本一個擔憂就是,青壯都是有家室的,很難保密,現在把他們的家室一同遷過來屯田,都聚在一處,不就一起保密了麼?
此時的人,一輩子或許也走不了離家五十裡的路,大多是自給自足。一些不能自己産的東西靠行商貨郎就差不多了。即使是安南,祝纓比較鼓勵貿易,本地依然是一個大部分人終生不離故土的樣子。
而安南近年來有“遷移人口”到人口稀疏的地方的習慣,被調集的人家也沒有異議。
祝纓對這種情況也比較滿意,她便在此地駐紮了下來。祝青君已将人丁編戶,從中選取識字之人,襄助民政相關事宜。練兵的事,也開了個頭,不過單憑她一個人,又要保密,又要練兵,還要管着普安州,顯然是不行的。
祝纓也不能夠長期駐紮在這裡,隔陣子她還得往别處去晃一晃。
祝青君便請示:“是不是調幾個可信的人,讓他們就駐紮在此處。哪怕不能主持,也能幫一幫我。”
“你想要誰?”
林風、蘇晟、金羽、路丹青當然是比較好的,但路丹青在幕府,林、蘇、金還要輪替看守關卡,因此祝青君便從西征的校尉裡要了兩個人,此外又想要祝彤。
祝纓道:“你還記得她?”
祝青君道:“我覺得,她有點兒天份,也肯用功,心也在這個上頭。她的家仇也報了,弟妹也好好的,可以做這個事。哪怕來了之後做不下去,她識文解字的,襄助做書吏或者治理本處屯田事務,也是好的。”
祝纓道:“行。”
眼看一處兵營有了雛形,祝纓卻又不得不啟程,再往他處看看,下一站就是北關。她打算從北關再往西,把西關也看一看,能探一探西番更好。再往南折,那裡有鐵礦、金礦等。
然後就要回西州等秋收了,因秋收之後刺史們要到西州對賬、叙職,祝纓必須到場,所以巡查便以這個時間為界。
她計劃對完賬之後再去普安州,看一看冬訓。北方比南方冷得多,這方面是要用心琢磨的。
然後折往東,看看被祝重華薅回家的倒黴孩子祝明有沒有被親媽打死。接着去梧州,看一看林風他大哥有沒有作夭——祝青君要祝彤,祝纓就想起來祝彤的小夥伴林戈了。
行程排得滿滿的,幾乎沒耽誤任何事,又将安南各地這幾年的變化重新評估了一番。
祝纓計劃得不錯,執行得也不錯,秋收前後,她回到了西州幕府。
……——
蘇喆見她精神健旺,隻膚色微微深了一點,道:“可算回來了!姥,有件事我總覺得不太對,還怕抄邸報給您說不清楚呢。十七娘也說,恐怕朝廷有異動。”
“哦?什麼事?”
到了簽押房,劉遨也等在了裡面,默默地将一張邸報遞給了祝纓。
祝纓掃了一眼,隻見上面寫得含糊,是要獎勵“守土有功”的士紳,會依功授官,使領部衆為國效力。
蘇喆覺得這事兒問題不太大,就是朝廷糊着呗。劉遨總覺得背後有貓膩:“别人還罷了,王相公不像是會一言不發就妥協的人呀。就算是别人,堂堂丞相,怎麼會願意呢?”
然而離京城又遠,與昔日的關系還斷絕了大半,信息不全,無法推斷。兩人都盼着祝纓早些回來。
祝纓将邸報其中的兩行字又看了一遍,道:“這是要動手了啊。對,哪個丞相也不想自己這個丞相做得被下面的土财主給架空了,皇帝就更不願意了。王叔亮有公心,施季行、姚辰英也都有些本領,冼敬更是個方腦袋,這回倒是君臣一心了呢。這是要把‘士紳自保’的話給吃回去了。”
劉遨忙請教。
祝纓道:“你,道理是很懂的,隻是心地不夠陰險。
朝廷裡的壞人呀,是這樣幹的——你不是有功麼?把你招進來,把你的部衆也納進來,說白了,招安。
别看是士紳自保,朝廷之前許的,一旦‘擁兵自重’與土匪也沒太大差别了,都是朝廷看不下眼的。給你官做,你的兵也是有功的,都編作官軍,不歸你管。這就是削兵權。
雖然這些士紳的部衆數目通常不多,幾十幾百的,不配稱為‘兵權’,也就是那個意思了。
他們乖乖聽從還罷了,畢竟不是反賊,那還能得個官職,哪怕是閑職也不錯了。朝廷這樣做,就算厚道啦。如果别有心思,又或者舍不得這般威風勁兒,就離死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