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昔年舊人凋零不少,大理、鴻胪、戶部等處祝煉認識的老人也故去了一些,他一一緻禮問候其家人。戶部現在也不與羁縻州争論稅賦多少了——羁縻州不歸他們考核。以前,姚辰英能跟祝纓讨價還價,那是他的現在,現在沒人有這個面子了。
祝煉又去了一趟姚府,意外得知一個消息,姚景夏認了姚辰英做義父。姚府的帖子是姚景夏親自送來的,說的就是:“義父請使君過府一叙。”
祝煉順勢一問,姚景夏本與他認識,也就說了:“如今政事堂,唯義父曾領兵西陲,隻有他能理解北地的苦楚。”
祝煉了然。
兩人去了姚府,姚辰英比之前老了一點也胖了一點腫了眼泡,俨然一個标準的丞相模樣了。祝煉也知道,姚辰英是個“黃老派”的,他不願意一切有變動,既如此,便聽姚辰英講。
姚辰英卻沒有再講老一套,而是問他:“你老師可曾說起王、施二位的主張,可行不可行?”
祝煉恭敬地道:“老師說,世人的想法都是好的,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王、施二位倒不像無能之人。”
姚辰英歎了一口氣:“我知道啦。回去問你老師好,告訴她,能維持的事我會維持的,能護的人,我盡量護住。”
“是。”
姚辰英又說:“鹽務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不多不少,”祝煉說,“相公有話,我一定帶到。”
“前任已經調回,朝廷要換新人。”
祝煉馬上說:“餘清泉那樣的,咱們可受不了。”
姚辰英唇邊泛起一點笑影來:“當然不是他,我有一封信,你為我帶給你老師。”
“是。”
姚辰英一面拿信給他,一面說:“我看陛下要見你,說什麼,你都聽着,不必反駁。陛下心思靈動,聽過就算。”
“是。”
姚辰英也很忙,除了日常政務,他現在得扛着冼敬,于是讓姚景夏送祝煉出府。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姚景夏道:“上覆節帥,千萬保重。”
“你們也是。”
……——
姚辰英透的消息是準确的,過年前幾天,皇帝果真召見了祝煉。
皇帝對祝煉的印象很淡了,祝煉一看皇帝也有些認不出來了。祝煉顯出了點歲月的痕迹,須發摻了幾許白線,皇帝整個人胖了兩圈,凸出一個肚子來,腰帶系在圓鼓肚子的下方,也像極了畫像裡的帝王姿态。
祝煉的樣子還算受看,雖不高大,倒也周正。在大殿裡看着一個男人,總比看到一個女丞相讓皇帝更舒服些。皇帝更顯得和藹了幾分,照例先問他路上辛苦。
祝煉道:“新路開通,比以往輕便多了。”
皇帝對新路也很感興趣,詢問了日程,又問沿途。祝煉道:“比往年省了一半的時間,因大家都往京裡來,沒有人少的時候走得快。臣隻顧擔心賦稅,未及着心其他。”
皇帝道:“昔日蠻荒之地,如今也成糧田啦。”皇帝竟然還接着誇了安南治理得很好,說是官員都不錯,沒有辜負朝廷。
祝煉恭敬地低頭彎腰,總疑心皇帝犯了什麼毛病,居然誇安南了?有詐!
皇帝續道:“節度副使祝青君,是那個祝青君嗎?”
祝煉的耳朵立了起來:“是。”
“也是員女将,她在祝纓帳前效力多年了。起先有人還對我講,怕祝纓有什麼癖好,豈料全猜錯了,她是個女子,身邊自然會有女子了。不過呀,祝青君不是武将麼?安民理事,應該是你所長呀!你入仕便做的是親民官,安南可為祝纓副者,應該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