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振緩啜了半杯茶水,才慢慢地問:“大人,接下來會怎麼樣?”
祝纓道:“最好的結果,宮裡亂一陣子。最壞的結果,朝上跟着一場鬥,天下都有人受牽連。現在可沒有一言九鼎的人物了。”不說當年的陳巒、王雲鶴、劉松年,就是之前的鄭熹,也能壓一壓局面。但是現在,他們都不在了。
王、施或許能讓許多觀望的人不動手,但冼、姚就不好說了,他倆收下叫驢不少。
祝纓默算了一下,感慨于冼敬的長壽——他比我年紀還大吧?
趙振追問道:“您也沒有辦法嗎?”
祝纓道:“人心難測,我現在隻是個節度使,能做什麼?看阿煉他們能帶回來什麼消息吧。”
趙振頹喪地低下了頭,有點失望,又有點釋然。是呵,他們現在居在“南鄙”能做什麼呢?祝纓是有能力處理複雜狀況的,但朝廷把祝纓這樣的人“放逐”于此,還有什麼指望?
揖一揖,趙振拖着腳往外走,滑過了門檻,步入庭中,忍不住往北看去——京城,現在怎麼樣了呢?
……——
祝煉等人一路走得很急,都是輕騎,年紀最大的就是祝煉,隻要他的身體吃得消,她們就與他一同趕路。祝彤帶的兵馬男女各半,這既是安南的習慣,也是祝纓特意安排的。萬一遇到緊急的情況,女兵可以進去一些男兵不方便去的地方。
帶着糧隊要走将近一個月的路程,輕騎奔喪小半個月就到了。雖然趕路很急,卻也隐約聽到一點消息,譬如宮門關閉了,許進不許出。又譬如,京城派出許多禁軍、信使,不知道有什麼大事發生。再譬如,新的京兆尹是一個老頭子,姓江,以前一直在地方上。
他們攜帶着信印、通關文牒,一路暢通無阻,直到了京城外圍,然後就被攔下了。上百号人,帶兵器、有馬,雖然通行,但京城不可能不關注。政事堂派了姚景夏率了一小隊禁軍在京外三十裡攔住了祝煉,詢問為什麼要帶這麼多人進京。
祝煉道:“驟聞噩耗,五内俱焚,倉促成行,恐随從人不堪長途奔波或有死病,故而多帶了些人。”
姚景夏打量了一下他身後的騎兵,發現裡面還有些女兵,也不覺得意外。這些南方人多半個頭不高,連他們騎的馬好像都更矮一些。騎着高頭大馬的禁軍士卒心中不免要有一點自得。
姚景夏道:“您不能帶這許多人在京城亂走,禁軍撥出一處營房,請他們駐入。”
祝煉道:“分開了,我有事叫誰辦去?”
兩人一番讨價還價,祝煉突然問道:“京城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為何不見新君登基的消息?”
姚景夏的臉闆了起來:“這不是您現在該知道的。”
祝煉道:“我進京後,難道沒長眼睛耳朵?我要有事,難道安南不會切問?究竟情形如何,你不妨告訴我,也免得咱們在這裡僵持。”
姚景夏無奈,隻得說:“齊王……逼死先帝宮女,逃亡了。逃走的時候還傷到了秦王。”
“哈?”祝煉覺得十分的不可思議,齊王,現存的長子,如無意外他就要當皇帝了,怎麼會?不過……肉食者鄙……合理又不合理的……
姚景夏雙手一攤:“宮裡是這麼說的。嚴昭儀如今被禁足,嚴氏一門下獄。”
“相公們怎麼說?”
“相公們也不得入後宮,哪裡知道内裡的事?”
祝煉又問:“國不可一日無君,内裡的事不知,外面的事呢?”
“正在議,所以這一百人,不能亂走。”
“你這麼一說我更害怕了,可不敢孤身入内,我可真怕一不小心就做了池魚。這些人沒有我的約束,反而容易生亂。他們得跟着我。這樣,我也不亂跑,也不去四夷館與他們鬼混。就在京城,就在會館裡住,如何?”
姚景夏道:“我須得回禀相公。”
匆匆去了半日方回,道:“可以,但不許胡亂走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