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4頁)

  “梅”字包廂内,賈薔揖禮拜下。

  曲着右臂斜倚在黑漆描金靠背椅上的老者自賈薔進門便細細觀察他的舉動,一世閱人無數的老者,自信還是能看透一個少年郎的。

  而賈薔之一舉一動,之神情眼神,落在老者眼中,都算是出衆的。

  不過,禦宇一生,他見過的良才美玉絕世之姿本就多如過江之鲫,就眼前來說,賈薔的表現,隻能算是不錯。

  “平身吧。”

  老人聲音淡然說道,目光卻看向了窗外方向,道:“适才,朕……正好我也在窗邊坐着看景色,聽到了你那番高論。賈薔,如今世人都說,這天下大半貪官,都是太上皇留下的。也是太上皇時期,才有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說法。怎麼到了你這裡,太上皇反倒成了功勞蓋高祖、世祖皇帝的聖君了?莫不是,故作谄媚之言?”

  賈薔聞言,頓了頓後清聲道:“長者,小子先前狂妄之言,已經說清了太上皇聖明之處。至于谄媚之言……且不說此番話會不會傳至太上皇耳中,縱然有幸傳至其耳中,那又能如何?太上皇已經榮養于九重深宮中,小子又非官場中人,縱然小子隻說了幾句公道話,他老人家也不會讓我做宰相。”

  老人聞言呵呵笑出聲來,轉過臉來看向賈薔,俯視道:“你還想做宰相?”

  賈薔搖頭道:“小子有自知之明,從未想過禮絕百官。”

  老人聞言哼了聲,沉默稍許,又淡淡問道:“你還未說,如今遍天下的貪官該怎麼算,該不該算在太上皇的頭上?”

  賈薔點頭道:“當然要算在太上皇頭上,畢竟當今天子登基尚不滿五年。”

  此言一出,老人身邊的年輕人面色驟然一沉,中年面白男子也瞪起眼來。

  老人卻露出一抹笑意,問道:“既然貪官遍地,太上皇又談何聖賈薔搖頭道:“這隻能說明,太上皇是仁君。當今軍機宰輔之臣,大都是輔佐太上皇多年的老臣。他們爛了,太上皇怕是連心都碎了。可是,他們畢竟都是一路追随太上皇筚路藍縷、斬荊披棘走到今日的老臣,于國朝,他們有功。于太上皇而言,他們更是有情義在。太上皇實不忍殺功臣,才造成了今日之局面。小子妄自揣測,這怕也是太上皇早早傳位于當今天子的原因吧……”

  “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白身草民,也敢妄自揣摩聖心?”

  老人身旁的年輕人着實無法忍受賈薔的無法無天,開口呵斥道。

  中年無須男子也目露駭然之色,悚然而驚,額頭見汗的死死盯着賈薔。

  不明白這個少年,到底是聰明似鬼,還是糊塗透頂!

  哪有這般愚蠢的!!

  老人的面色卻依舊平靜,他雙眸端詳着賈薔,好一會兒方道:“你的聰慧,你的膽氣,還有你的心計和城府,在少年人間,皆屬上上之選。天下神童美玉雖多,及得上你的,卻未必有多少。隻是吾很好奇,你心中既然對吾之身份有所猜測,甚至有所定論,又為何說出如此犯忌之言?”

  揣摩聖意,揣摩上心,從來都是帝王最厭惡的事。

  若是将帝王心術都揣摩透了,那豈不是可以左右帝王,操持上意如木偶?

  這是明擺着絕了進朝堂之路!

  “長者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小子不敢有隐匿之心,賣弄心術小道。小子今日能得遇貴人,是先前絕未想到之事,亦當是小子今生最大的造化。之所以敢言本不該言之大言,确實有想以此取悅于長者之心,以訴私事。”

  老人呵了聲,追問道:“不惜搭上一生之前程,也要謀以私事,卻不知是何等私事,如此重要?”

  賈薔輕輕呼了口氣後,擡起眼簾,明眸望向老者,道:“小子本為甯國正派玄孫……”

  說着,将其身世并賈珍所為,毫無遮掩的悉數相告。

  最後道:“小子不戀富貴榮華,也不懼逐出賈族,但是,卻不願背負‘忤逆不孝’這等十惡不赦之大罪,令雙親在天之靈蒙羞。今日小子鬥膽妄言,不惜自毀一世前程為代價,懇請長者相助。”

  說罷,賈薔伏地叩首。

  老者未言,稍許,身側年輕人提醒道:“你既有此罪在身,本也無甚前程可言,又談何付出什麼代價?”

  賈薔擡起頭來,看着年輕人道:“此言差矣,我為大燕子民,若果真有罪在身,那自不必多言。如今卻是因人污蔑而得罪果,賊子可言此為罪,貴人卻言不得。否則,豈不寒了天下人心?”

  這年輕人卻也是個有捷才者,笑道:“是非對錯皆出自你口,總不能你說清白就清白,說無罪就無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