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6頁)

  良久之後,他才哼了聲,道:“你這小小人兒,年紀不大,看似良善純真,可心裡卻奸猾似鬼。你果真不願進朝堂做官?”

  賈薔搖頭道:“上皇面前,豈敢自作聰明虛言欺君?草民雖為白身,卻天生牛心古怪,除卻天地君親師外,不願與上官下跪磕頭,因此,從無入仕之心。”

  這個說法,又出乎了太上皇與其他二人的預料。

  隻是,一心鑽營的人太上皇不會喜歡,可有才能之人,卻不肯為天家賣命,他也不會喜歡。

  太上皇挑起眉尖,看着賈薔譏諷道:“你倒是有白衣傲王侯之心……”本想做個什麼決定,不過猶豫了下,擡頭思量了稍許後,又問道:“朕卻是好奇,你不願跪人,可你連一個賈珍都扛不住。那日後再有權貴欺負到你頭上,你又該如何自處?”

  賈薔聞言,猶豫了下,還是道:“上皇,草民雖無入仕之意,卻有考取功名之心。另外,草民也有些許陶朱之能,可與人共享利益,結識些權貴。不求仗勢欺人,隻要莫讓人輕易欺負了去就好。草民以為,如今到底太平盛世,等閑也不會有人随意欺負草民吧?”

  太上皇聽聞此言,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看着賈薔那張年輕的過分的臉,搖頭道:“聰慧的确是拔尖兒的聰慧,隻是到底少了閱曆,不知人心險惡。不過,朕喜歡你。因為你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在朕跟前賣弄,你說了實話。這一點,很少有人能做到……”

  說着,站起身來,在身旁年輕人和中年閹宦的護從下,緩緩往外行去,不過在路過賈薔時,頓住了腳步,俯視着他道:“賈薔,你很好。好好去做你的事吧,隻是莫要失了這份忠孝之心。”說罷,出了“梅”字間。

  留下賈薔獨在原地,默默感覺後背因冷汗而帶來的絲絲涼意。

  古人除卻所知之物難及後世之人外,論心機,論智謀,論眼力和識人之明,哪一點遜色後人?

  方才賈薔連一句自作聰明的謊言都不敢說……

  難怪古往今來多少人傑,都會留下“伴君如伴虎”之言。

  隻是不知,先前太上皇答允之事,到底算不算數?

  還有,最後太上皇身邊的年輕人,目光憐憫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又為哪般?

  ……

  皇城,大明宮。

  剛過完萬壽節的隆安帝,正在養心殿西暖閣勤政親賢殿内批改奏折。

  隻是沒批改兩本,面容有些清瘦的隆安帝就放下了朱砂禦筆,眉頭緊緊皺起,凝重的眸光不乏擔憂的望向殿外。

  殿外仙樓佛堂内,有一座無量壽寶塔。

  秋風吹拂,銅鈴作響,回蕩在殿内,恍若梵音陣陣。

  隆安帝為太上皇第三子,非嫡非長,潛邸時,論聲勢遠不及其他幾位親王高。

  為人低調,務實。

  在百官中,素有埋頭苦幹的賢王之名。

  又因其從不結黨,也不勾連大臣,尤其是對任何軍機大臣都保持一定距離,所以讓許多人都以為,廉親王毫無問鼎之野心,将來必會成為一世賢王,和大寶無緣。

  卻不想,太上皇在禦極三十年時,偏偏就将大位傳給了廉親王李哲,便是今上隆安帝。

  隆安帝登基後,一如潛邸時低調務實,事事請示太上皇,尤其是三品以上官員的任免。

  直到一年後,太上皇實不耐煩,傳旨天下,今後非動搖國本之軍國大事,天子自可決之,不必事事禀奏。天子無事,亦不必每日前往九華宮問安。

  然而隆安帝依舊日日晨昏定省,無論刮風下雨還是冰雪天氣,從無間斷,每日必往九華宮請安太上皇和皇太後。

  朝堂之上,一應軍機謀國大臣始終不變動,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然而景初大臣卻無比安穩的始終矗立不倒。

  直到三年後,才漸漸發生了些變化。

  有兩位輔政軍機實在熬不住了,眼花耳聾,難以支撐,這才緻仕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