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薔擺手道:“你老若是不累,咱們現在就可談談。”
張德輝忙道:“不累不累,若果真有營生,那現在商議商議更好。”
他心裡之所以那麼慌,是因為臨出京時薛姨媽将八百兩銀子的本錢托付給了他。
如今被薛蟠悄悄摸去了逛畫舫,他想留住這張老臉,少不得要自己出個血本來填補填補。
可他掙了一輩子的家業,統共也就二三千金,一下掏出小半來給薛蟠去嫖,這是要了他的老命!
這會兒聽出轉機來,自然極有興緻。
待落座後,賈薔看着二人道:“昨兒個薛大哥也聽到了,我手裡有方子,要和齊家、徐家合作冰室營生。因為我有方子,可以大大降低采冰難度,所以這個生意大有賺頭。”
薛蟠這會兒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急眼道:“好你個薔哥兒,這等好事,你怎不來尋我?我薛家豐字号在南省多的是門鋪,咱們自己就能做啊!帶齊家那起子王八球攮的畜生作甚?”
賈薔擺手道:“你先别急……薛家雖然在各省都有生意,可你們畢竟遷往都中了。俗話說的好,人一走,茶就涼。許多人情關系,未必就能如從前那般。薛大哥你想想,若是薛家未遷往都中,還是當年的聲勢,堂堂金陵四大家族,齊家會是昨天的态度?這還隻是其一……”
薛蟠聞言雖怒,卻也聽得進去賈薔的話,心裡難免沮喪,悶聲道:“那其二是啥?”
賈薔卻沒再看他,而是看向了張德輝,道:“張總櫃是豐字号的老掌櫃了,你應當清楚,豐字号在薛家世叔在時是什麼模樣,現在又是什麼模樣。”
此言一出,張德輝面色微微一變。
一旁薛蟠聽不明白,皺眉問道:“這是甚麼意思?我爹不在了,豐字号也還是豐字号啊。”
賈薔搖頭道:“世叔不在了,豐字号就不一定是從前那個豐字号了。起碼,各省各地的門鋪,掌櫃的和夥計未必就如同從前那樣聽話,那樣心中有忌憚了。雖我未親眼見過,但人性如此。老總櫃應該清楚,薛世叔故去的這幾年裡,豐字号每年的進項總賬,是不是一年少過一年?黑心些的,就是出現虧空,都未必不可能。”
張德輝聞言,面色再變,擰緊眉頭,緩緩道:“這幾年,買賣的确不如景初年間好做了……”
賈薔聞言笑着搖頭道:“若是旁的生意,或許如此。可薛家現在的主業是當鋪,張總櫃,明人不說暗話,當鋪這個行當,難道不是應該越是時局艱難的情況,反而愈發紅火?”
這話薛蟠都聽得懂,這下還了得,一把扯開被子也不裝重病号了,蹦下床榻跳腳道:“好啊這些球攮的畜生,貪到他薛大爺頭上了,看我不砸爛他們的狗頭!!”言至此,他面色驟然一變,因為他忽又想起一事來:“虧空?他娘的,我記起來了,張德輝,你倆王八兒子都連續虧空三年了!!”
賈薔聞言皺眉,側眸看向面色灰敗的張德輝,攔下上來就要揪打老頭的薛蟠,道:“薛大哥,你先冷靜一下!”
薛蟠倒是聽話,他心裡明白,若不是賈薔今日說破此事,豐字号怕要被這些畜生吃幹喝盡,還留下一屁股虧空債務!
賈薔看着張德輝道:“老總櫃,你應該知道昨夜我與齊家,還有陳家、李家、彭家,以及徐家,這幾家不打不相識。不說其他,隻那就要和我合作冰室營生的徐家,連續三代掌着揚州府衙的戶房,我聚起十來個查賬的賬房幫薛家查賬,應該不算難事吧?你老想想看,我幫薛家去查,第一個先查你們張家,但凡查出些結果來,張家會是什麼下場?”
薛蟠在一旁使狠罵道:“還有什麼下場?直接鎖了送官,抄家賠銀子!再讓衙門先打三百大闆,女的發賣,一群球攮的,大爺我都買回來……”
張德海一張臉都沒人色了,賈薔擺手勸道:“薛大哥,張總櫃的兒子犯了糊塗,可張總櫃還是好的,老人家畢竟為你薛家勞苦了一輩子,如今一大把年紀了,還在奔波。不看僧面看佛面,隻要張家能把貪墨的銀子還回來,犯錯的人自動告退,就别送官了……”
“我……”
薛蟠哪裡肯受這委屈,不過看到賈薔凝重的目光後,還是決定再聽聽,問道:“那薔哥兒你說怎麼辦?”
賈薔笑呵呵道:“就按我說的辦,你說呢,老總櫃?”
張德輝還能說啥?
要隻薛家一家,他還能使些計謀,含糊過去。
左右薛家大房隻剩下一些孤兒寡母,又都狗屁不通。
可如今……
賈家這位二爺,沒毛都比猴兒還精。
隻看看他說的那法子,果真在外面尋着十來個賬房,那張家不死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