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韓彬不在乎,不代表他賈薔不在乎。
俗話說的好,斷人錢财如殺人父母。
幹掉了白家,背後多少權貴巨宦就斷了财源,此仇簡直不共戴天。
賈薔卻不想做這等事……
林如海的面色并不好看,他沒想到,賈薔會看的那樣透徹,甚至将一些本不該訴諸于口的事說出來。
揚州府是齊家的揚州府?
林如海絕不想承認,但是……
他又不得不承認。
齊家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早已不是單純的鹽商。
揚州城内但凡能賺錢的營生,包括衣食住行,包括鹽、米、面、油、肉、菜……
哪一樣背後沒有齊家的影子?
不說揚州府衙,便是鹽院衙門裡的鹽丁,林如海也都心知肚明,裡面必有不少一部分,甚至是絕大部分,都受過齊家的“恩惠”。
至于府衙的衙役、牢房的司獄等等,更是無一不受齊家影響。
到了這個地步,揚州府,是齊家的揚州府,又有什麼不對?
可是這對士大夫出身的林如海而言,國朝重地,為一商賈之族所掌控,簡直不能容忍!
僭越,狂妄!
然而賈薔卻溫言勸道:“姑祖丈其實也不需太過擔憂憤怒,齊家之盛,核心便是那位齊家太爺。人常言一人可興邦,自然也一人可興族了。齊太忠此人,已經将齊家經營到了極緻。看似聲勢盛極一時,實則也已經到了進無可進之地。大燕,終究是士大夫的大燕。齊太忠也是個明白人,所以早二十年他就逐漸退隐到幕後,哪怕齊家富可敵國,齊家的手卻沒有真正伸出過揚州府。即使經營都中、金陵等地,也隻為了自保。我妄自猜測,若非太上皇早早看明白這一點,也不會與一介布衣成為摯友。就這幾日打探到的消息來看,如今的齊家家主齊萬年,不如其父齊太忠遠矣。所以,齊太忠駕鶴西去的那一天,便是齊家漸漸走向衰弱的那一天。”
若是放在賈薔前世,社會上存在資本孽生的土壤和空間,那麼齊家或許有可能真正做到累世不衰,譬如米國那幾家早已隐藏在深海中,卻依舊遙遙操控世界金融命脈的家族。
但可惜的是,眼下的大燕,絕對沒有齊家恣意孽生擴張的空間,膽敢邁雷池半步,等待的隻有化作齑粉的下場。
這些,林如海其實也都明白。
隻是在他執掌兩淮最高鹽務大權期間,齊家還能如此長存,并始終暗中掌控揚州,這對他來說,算是不輕的羞辱。
畢竟,打骨子裡來說,四代列侯、探花郎出身的林如海,同樣輕賤商賈之流。
林如海往背後倚了倚,看着賈薔淡淡道:“今日之齊家,莫非就是你期望之地步?”
賈薔笑了笑,搖頭道:“齊家,還是不穩。”
然而,他卻不欲多說什麼。
見他如此,林如海啞然一笑,點頭道:“好,既然你也看得出齊家不穩,那就好,那就随你去做便是。另外,你身邊那兩個長随,雖也是血勇之輩,但到底還差了些。齊筠身旁那兩人,卻是難得的好手,便是齊家也沒幾個那樣的。如今你行事在外,我們又要你做些不大安穩的事,所以,我和半山公,各自送你一人。”
賈薔聞言一怔,看着林如海道:“姑祖丈,你手下也有江湖高手?”
林如海聞言,眼中閃過一抹痛至骨髓的苦色,卻也是一瞬即失,他歎息道:“從前,我也看不入眼所謂的江湖人士,以為此類遊俠,不事生産,恃強淩弱,皆該殺之。後來,吃過大虧後,才明白他們存在的道理。前車之鑒,你要謹記,不可小瞧了去。”
賈薔隐隐聽聞過林如海有一子,失足落水早夭,但内中似乎别有内情……
如今看來,或許未必是空穴來風。
他心中凜然,點頭道:“我記下了,一定會防備陰毒之人,行刺殺之事。”頓了頓,又問道:“半山公麾下也有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