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蝌聞言,卻是隐隐笑不出來了,他搖頭道:“原不該将外面的事告訴妹妹,是怕你憂心,也擔心被娘知道了去煩悶……不過現在好了,到了這個地步,反倒可以說實情了。大伯過世後,薛家就一年不如一年,堂兄若是争氣些也好,可是……唉。
至于咱們家,爹本來就是庶出,還早早分家出去了,薛家的餘蔭,落不了幾分到咱們頭上。這做生意,不是買貨賣貨那樣簡單,背後一定會牽扯到官面上的事。若沒關系在,光那些吃拿卡要的小鬼,就能折騰生意送去半條命。
爹身子骨硬朗時還能好些,總能周旋一二,可這些年爹大半時候隻能在家養病,咱們自家的生意也就江河日下了……别說咱們家,就連堂兄手裡的豐字号,也好不了多少。”
寶琴聰慧過人,明白過來後,又遲疑道:“薛家不是有很多老親故舊麼?”
薛蝌聞言苦笑連連,搖頭道:“有老親故舊的是大伯那一房,不是咱們。且就算是老親故舊,也需要門當戶對才能走的長遠。若是一方成了窮親戚窮朋友,這門路也就長遠不了了。不過……”
頓了頓,薛蝌臉上露出笑臉來,小聲道:“如今爹爹答應了薔二哥,當他德林号的大掌櫃,形勢就又不同了。薔二哥年紀雖輕,卻是個極了不得的人。京裡且不提,隻在江南,才來沒多久,就做出了那麼多厲害的事。在揚州府和齊家、徐家相交莫逆,陳家、李家、彭家利益相幹,鹽院衙門林禦史也十分看重他,就算半年後鹽院衙門裁撤,可兩江總督韓半山同樣器重薔二哥。
官面上的路子,已經鋪平。更不用提,賈家在江南的根基,原本就深厚無比,隻一個甄家,就不用再提别處。
有了這些關系在,德林号自然容易做起來,累不着父親許多。且薔二哥仁義,願意帶着豐字号和咱們家一起做,這是看顧咱家呢。有了這層關系在,過往疏離的遠親,很快就又回來了。”
說起來有些難聽,也有些辛酸,可這就是現實。
薛蝌今年雖然才十五,可這二年來,來回奔跑數地,見過的人情冷暖世态炎涼比當下大多數人一輩子見過的都多。
初時還覺得悲涼羞辱和絕望,後來也就漸漸明白過來,這個世道本是如此。
如今賈薔需要薛明和薛家的豐字号相助,順便還帶他們一道成事,願意将人脈和官面資源讓薛家分享,這屬于雙赢局面。
所以,薛蝌十分高興。
寶琴不大關心這些,隻要知道自家轉危為安就好,她看向已經開始打呼的薛蟠,笑道:“小的時候,大伯和爹爹最擔心的就是堂兄能不能撐起豐字号,不想……”
話沒說完,忽見薛蝌豎指于嘴邊,示意她安靜下來,往裡間指了指。
寶琴收聲,一起聆聽裡面的談話聲,面色登時羞紅起來。
原不該聽,可涉及終身大事,還是強忍羞意,聽了下去……
“二叔,梅家的事,你可有什麼想法沒有?梅家大房太夫人并諸内眷大都放了出來,還發還了一套二進小院,歸其居住。另外,梅家二房的大公子梅淮,也要放出來,鹽院衙門和兩江總督府都會為其報功。等他高中選官時,會述功升職。”
将幾條生意上的線數大緻說完後,賈薔就要離去,卻想起梅家事來,便同薛明說道。
薛明聞言,心中苦不堪言。
當初他與初入翰林的梅珍結親,相中的當然是梅家以後貴不可言的前程,不過那時薛家還遠未到江河日下的地步,雖比不得先祖貴為紫薇舍人,但薛禮薛明兄弟二人,以财勢勾連江南豪門,也算的上财勢驚人。
和梅珍一家,稱得上是門當戶對。
梅珍皇榜高中,和梅家大房關系舒緩了些,也拆借了不少銀子。
但在翰林院那種地方,正是廣交同年,勤拜座師,多與老前輩請教的絕好之處。
想要早點出頭上位,需要花費的金銀海了去。
花得起的,自然可以早早出頭,步步高升。
花不起的,就規規矩矩的在翰林院内觀政養望,打熬資曆,期待出頭之日罷。
這時日可能是三五年,可能是十年八年,就是二十多年的,也未嘗沒有。
梅珍為了博出位,需要的銀子太多,江南梅家當時還是涪翁先生當家,對二房當年争産時露出的嘴臉不喜,所以不可能供給太多。
梅珍便在薛明處前後拆借了幾萬兩銀子……
原本說是梅珍外放經曆州府時再還,可這幾年薛家聲勢一年不如一年,梅家便始終沒提還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