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賈蓉跪伏在一片血泊中,地上滿是碎瓷,賈珍面色潮紅,卻全身顫栗的扶着椅背站着,厲聲罵道:“還敢不承認?王老太醫都診出了你們用毒,還敢抵賴?”
賈蓉顧不得頭上流血,砰砰磕頭道:“兒子願和老太醫對質,若是兒子果真下了毒,甘願受千刀萬剮淩遲處死,隻求老爺息怒,兒子這就去再請王老太醫回來!”
賈珍随手又抄起一個盤子就要砸下,卻被尤氏攔下,哭道:“老爺要打要罵容易,好歹愛惜些身子骨。老爺如今正是壯年,平日裡也無災無痛,就算這會兒子有些不适,想來養養就好了,何苦氣壞了身子骨?”
卻不想,尤氏不提他正在壯年,素日裡無災無病還好,這一提,就讓賈珍想起了這幾個月來的不舉,和即将終結的人生,也就愈發讓他相信,是賈蓉給他下了藥。
原本酸軟無力的身體裡,陡然被暴戾之氣充滿,他一把推開尤氏,舉起扶着的那把紫檀鑲理石靠背椅,在尤氏和秦氏的驚叫聲中,狠狠砸向了賈蓉!
“砰!”
賈蓉聽聞尤氏、秦氏尖叫聲就連忙雙手環抱住頭部趴在地上,也幸好如此,才躲過了要害。
可這一下到底還是砸狠了,落在拱起的背上,賈蓉發出凄厲的一聲慘叫,被一背椅砸倒在地,抽出了兩下昏死過去。
這可是紫檀實木還鑲大理石的椅子啊……
而賈蓉昏倒過去後,賈珍站在那裡,許是用力過度,搖晃了兩下,似乎還想再打,可是眼睛一翻,仰頭栽倒,亦是昏迷了過去。
這等情形,尤氏、秦氏駭個半死,哪裡敢自專,連郎中都不敢請,先讓婆子将屋子裡的丫鬟媳婦通通看住,又打發人往西府報信。
東府的天,要塌了!
……
鹽院衙門,偏廳。
林如海面色有些陰沉的看着對面的齊太忠,淡淡道:“齊老太爺,薔兒自齊園而出,一刻未停,甚至在關東街臨時改道,就這樣,也能被人伏殺。在這揚州府,能做到這一點的,有幾家?”
齊太忠看着林如海,輕歎一聲,緩緩道:“林鹽院,這些都是細枝末節,三日之内,動手的人,都會被帶到鹽院衙門前,由林鹽院你來處置。現在重要的是,那位良臣小友,究竟傷的如何?老夫帶來了揚州最好的郎中,最好的名藥,可否讓他們去看看良臣小友?”
林如海沉吟稍許,淡淡道:“兩位太醫已經看過,已無性命之憂了。齊老太爺就不必去了,讓齊公子去看一眼罷。”
齊太忠聞言,自無不可,與身邊的齊筠點了點頭,齊筠便随王管家往小書房而去。
帶齊筠走後,齊太忠“欸”了苦笑了聲,搖頭道:“林鹽院哪,你這弟子,真是個小猢狲啊。若非老夫可以确定,今日事是有蠢貨動的手,都要忍不住懷疑,是他自己安排的戲碼了。這個小家夥,當真好大的運道!”
林如海呵呵笑了笑,道:“今日若非他運氣好,身邊有得力人相護,薔兒今日難以幸免。如此算來,的确是好運道。”
齊太忠對林如海的态度并不是很上心,輕笑了聲,道:“林鹽院,真正想做大事,哪個不經曆九死一生?莫說老夫這一生遭遇的伏殺刺殺下毒放火不下百次,就是你,難道少過?不經曆這樣的磨砺,是成不了大事的。有氣運的人,天命所鐘之人,自然能化險為夷。果真沒有造化的,也隻能認命。林鹽院,你且說說看,那小猢狲,這次還想要些什麼?”
林如海看了齊太忠一眼,沒有開口。
不是不好意思,到了他這個位置的人,其實都明白,隻有赤裸裸的利益才是真實的。
君不見朝堂之上,為了一個官位,撕破臉皮直接人身攻擊者比比皆是。
越到高位,越明白虛榮臉面才是最沒用的。
他不開口,隻是因為他真不知道賈薔想要什麼……
齊太忠仔細審視了林如海片刻後,啞然失笑道:“老夫一直以為,良臣小友是鹽院大人在教誨着,沒想到,竟是他自己的主意,啧,後生可畏啊。也罷,就且等等,看看那小子,能開出什麼價碼。”
林如海看着在他面前揮灑自如,甚至有些倚老賣老的齊太忠,忽地笑了下,淡淡道:“今日事,應該不是齊家二爺所為,若是齊家二爺所為,薔兒不可能活着回來。也不會是齊家大爺,以你老人家的手段,既然決定廢黜他,就不會給他一絲翻浪的機會。這般看來,應該是齊家三爺的手段吧?空有這麼大可調度的勢力,做出了這麼粗糙的活兒,除了濡慕風雅虛榮的齊三爺,想來不會有第二人。”
林如海能在揚州府坐鎮十三載,幾經風波,将八大鹽商除了齊家之外三度洗牌,也意味着至少經過三波鹽商背後權貴的慘烈攻擊,仍能屹立不倒,若說他是個簡單角色,誰能相信?
這種事,怎能瞞得過他?
若林如海是個簡單角色,齊太忠也不會親自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