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被他這股豁出去的氣勢跟鎮住了,并聯想起上回的屈辱,色厲内荏大聲斥道:“老夫是你的祖輩親長,還罵不得你?”
“祖輩親長?”
賈薔滿滿譏諷意味的重複了句後,目光自他臉上起,緩緩掃過賈家諸長輩之面,冷聲道:“莫要以為我年幼,就不記得當年事。當初賈珍那畜生見我娘生的好,就起了見不得人的龌龊歹意,幾番羞辱我父,害得他悲憤病逝。賈珍豬狗不如,竟想在我父病逝後欺淩我娘,我娘為保貞潔,投缳自盡!那一幕幕,我何曾忘過?那個時候,我爹娘求告無門,賈家那麼多親長,那麼多祖輩,是眼瞎了,還是耳朵聾了?!”
賈薔震耳欲聾的怒喝聲,炸響在榮慶堂上,他雙目泛紅,死死看了面色蒼白的賈母一眼後,猛然轉頭盯住賈赦,一字一句道:“那個時候,你這祖輩親長,又在哪裡?賈珍那畜生,在甯國府為所欲為的時候,你又在哪裡?這個時候想起來,是我祖輩親長了?來來來,今日我賈薔不與你逞口舌之力,這裡天如永夜,不見光明。咱們現在去景陽宮,尋個能辨明道理的地方,分個清白!”
說罷,一把拉住賈赦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外帶。
賈赦被這瘋子唬住了,哪裡肯走,拼命往回扯胳膊,大叫道:“你,你幹甚麼?放開我!”
衆人也都慌了神了,賈政勸道:“且先松手,有話好好說!”
賈琏則上前攔道:“薔哥兒,你瘋了不成?”
賈薔擡腳一腳踹在賈琏小腹,就聽賈琏慘叫一聲摔倒在地,賈薔厲聲罵道:“我瘋了?是,我早就瘋了。打我五歲起,親眼看到賈珍害死我爹,逼得我娘投缳自盡時,我便已經瘋了。我被賈珍,和你們這些眼瞎耳聾的畜生,給逼瘋了!!”
此聲早已傳入西暖閣内,賈家姊妹們無不目光駭然,獨黛玉早已淚流滿面。
我是人間惆怅客,知君何事淚縱橫。
斷腸聲裡,憶平生。
……
第0234章
榮慶堂上(四)
賈薔的反擊之淩厲,超過了賈母等人的想象。
賈薔身世之凄慘……
她們都記不大清了。
隐約記得,當年似乎好像是鬧過一回,但她們的位置太高,賈族數百上千人不說,賈薔那一房還是甯府近支,賈珍是族長,平日裡對西府恭敬孝順,常有孝敬,她們也不可能為了一個不怎麼相幹的族人,去數落賈珍什麼。
可是如今見賈薔如此狷狂,還要鬧到禦前……
這個關節上,豈能讓他胡鬧,壞了賈家大事?
至于賈薔趕跑吳新登之事,賈母倒也不想再去追究了。
果真牽扯出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她不知道要耗費多少精力去安撫。
眼下這一關,就不好過。
她見賈琏攔不住賈薔,就對鳳姐兒使了個眼色。
賈家男人靠不住,她愈發有了清醒的認識。
王熙鳳收到賈母示意後,強撐起笑臉,上前抱住賈薔一隻胳膊,軟語勸道:“好薔兒,好歹看在嬸嬸的面上,先别急着惱。跟佛祖起誓,你爹娘老子的事,我們府上是真沒聽過,要不然早就傳的烏七八糟了,怎會連一點風聲都沒有?旁的不說,老太太、太太都是佛祖、菩薩一樣的人,老爺眼裡更是揉不得沙子,寶玉犯了錯,尚且要拿大棍打,更何況别個?
你受了這等委屈,若早些來說,老太太、老爺跟前磕個頭訴個苦,這委屈也早解決了。你莫要以為珍大哥……賈珍在東府承着爵,老太太就拿他沒辦法,該拾掇他,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偏你自己不拿我們當骨肉親戚,隔着我們,這會兒子倒怪起咱們來了。大老爺和老爺平日裡都忙着外面的大事,是真不知道族裡的事。如今算是知道了,旁的不說,東府的爵位讓你去襲,總算能将功補過了吧?”
賈薔随手丢開賈赦的胳膊,冷笑一聲道:“是啊,外面的大事是事,族人死活公正屁都不算。那好啊,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我本也沒想在這裡尋甚麼公道,隻是某些人既然早已視族親如土芥,就莫要再我跟前擺甚麼親長祖輩的架子,動辄喝罵,也省得自己難堪。”
賈赦聞言,勃然大怒,若是賈薔是尋常族中子弟,他早就叫人拿大棍來,按住打個半死了。
哪怕他考中了勞什子舉人功名,可在賈赦眼裡,也不算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