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薔點頭道:“臣知道,也在這般做着。”
尹後目光柔和,看着他道:“你一直都在這樣坐着,本宮看得明白。當初下江南時,你心裡所念者,也不過是做個書坊東家。然而即便如此,你仍想着,将賺來的銀錢多印些書本,散給村舍買不起書而不能讀書的孩子。如今承襲顯爵,這般尊貴,掙來潑天财富,卻都丢進漕運裡,以行利國利民之事。你雖無權勢之心,也從未追求過高官重權,但你心中不是隻有自己,亦是江山社稷,和天下黎庶之苦。這一點,皇上和本宮都看在眼裡,因而才在一些小節上,每每寬容相待。
賈薔,要将這樣的心性保持下去。男兒不該成為一心追逐功名富貴的祿蠹,但仍該擁有囊括寰宇四海的廣闊胸懷。這一點,你做的很好,本宮很喜歡。”
賈薔臉都有些紅了,讪讪道:“娘娘……臣哪有娘娘誇的那樣好。不過就是憑着良心,做些自覺該做的事。天下人皆可做得,并不是臣真有那麼好……”
“哎喲喲!真是難得,居然見到你臉紅了!”
尹後看着賈薔,嬌聲打趣道。
不過見賈薔愈發害臊,她又止了笑聲,溫聲道:“你到底好不好,自有本宮,還有皇上說的算。皇上和本宮也算是閱人無數,但你這樣的少年郎,卻是第一回見。好了,本宮的事說完了,你大姑姑還有話同你說呢。”
賈薔聞言看向元春,元春論相貌,在佳麗無數的後宮中,隻能算中平,為人嘛……也比較方正忠誠,三觀極符合這個時代的主流……
元春看着這個甚至比她這個皇貴妃還得聖眷的族中子弟,微笑道:“老太太可還好?”
賈薔點點頭道:“如今好的不得了,前兒連請了兩天東道。昨兒又到東府逛了圈兒,精神很好。”
元春聞言将信将疑,不過看着賈薔的神情,也不似說謊,心裡不由對賈母的心大感到欽佩,遲疑了下,又問道:“那,家裡其他人也都好?”
賈薔哈哈笑道:“好的不得了,大老爺大太太在城外莊子裡修身養性,怕是能長命百歲。二老爺每日裡讀書寫字,與一二清客閑談作詩,逍遙自在。二太太在禮佛,也得了清靜。大嬸嬸凡事隻思量蘭哥兒,如今蘭哥兒在族學裡頗為長進,她也就放下心來,倒有些閑餘功夫,幫老太太管管家務。二嬸嬸和三姑姑、四姑姑還有其她許多人,都去江南了……”
聽聞此言,元春還未開口,尹後就笑吟吟道:“你也真是亂彈琴!天底下女兒家豈有輕易出閨閣繡樓的?你倒好,一下子送了一船出去。”
賈薔呵呵笑道:“娘娘,臣不敢奢望臣家的女兒家能有娘娘這等胸懷和仁德,但還是希望她們能及得上百一。所以,不僅讓她們參與西斜街會館裡的一些事務處理,也讓她們試着管家,這次讓她們一道去江南,也好開開眼界。臣以為,一個家族的興旺與否,和一個國家的興盛與否也有關系。俗話說,妻閑夫少禍。皇上能有娘娘這樣的千古名後為一國之母,國家自然興盛。臣希望……”
“好了好了好了……”
尹後一張俏臉上,竟然滿是紅暈,她擺手笑道:“快别再說了,可了不得了,傳出去隻言片語,本宮那點賢名,也要被你敗盡了。罪名隻有一個,親近佞幸小賊!”
元春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嗔道:“薔兒,你誇起人來,實在是……”
賈薔莫名的左看看,右看看,問道:“臣……誇人了麼?”
尹後一邊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一邊揮了揮鳳帕,道:“罷罷,你快去罷,天色也晚了,再遲就要留你在宮裡過夜了……可還想再去給陛下掃一宿皇庭?”
賈薔幹笑了聲,道:“還是下一回,等恪和郡王再犯了事,臣再幫他罷。”
尹後哈哈笑了起來,指着賈薔道:“你呀,也不是老實的!”
賈薔領罪告退,不過剛一條腿邁出門檻,就聽身後又傳來尹後的聲音:“得閑了,還是要去朱朝街那邊看看。等翻了年,納吉之後,就不許見了哦。”
賈薔笑道:“臣知道了,過兩天請老太太她們去桃園莊子上洗溫湯。”
“偏你能擺弄,去罷!不枉老太太疼你一場!”
……
入夜。
石碑胡同,趙國公府。
姜铎自宮中心滿意足回來後,就沉沉睡下。
人老到這個地步,一天的精力,能夠支撐走的步子,說的話,都是有數的,而且,支撐起的越來越少了……
一覺睡到天色昏暗,感到肚子餓時,才睜開了眼,一睜眼,就看到大兒媳鄒氏坐在床榻旁,正往熏籠裡添銀霜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