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第6頁)

  神京南城,大通坊。

  都中格局,素來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

  南城多是尋常百姓、工匠、兵卒家眷,人來人往,密密麻麻。

  大通坊,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處。

  這麼些年來,心有抱負的襲人,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窩身于泥腿子百姓居住的地方……

  看着泥牆土地,遍是灰塵的粗木家俬,不由将在國公府裡素日想着争榮誇耀之心盡皆灰了,眼中滴下淚來……

  其母同樣落淚,坐在她旁邊哭道:“都怪你哥哥那個畜生,在賭坊裡賭輸了錢,連我和你妹妹、你嫂子和侄兒一并賣了不說,還将你也牽扯到裡面。”

  襲人真的未曾想過做下這樣的事來,再怎麼不濟,她是寶玉房裡人,早早晚晚都能落得一個姨娘。

  即便是王夫人不得不去禮佛,可有賈母在,還有賈政在,還有宮裡一個當皇貴妃的親姐姐在,寶玉往後還能過的差了?

  寶玉過不差,她這個打小服侍的姨娘,自然也不會過了差,又怎會做下那等自毀之事來?

  可是,她卻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娘、她哥哥一家、她妹妹,男為奴女為娼。

  再者,背後之人還答應,事成之後,給花家一大筆錢,送他們去外省過活……

  對此,襲人心裡其實沒抱幾分希望。

  隻要這些人能送她們一家去外省,那麼她從賈家帶出來的一些首飾頭面和衣裳,當一當,也夠花家立足過活幾年了。

  就怕……

  襲人想都不敢往下想,正這時,卻見其兄花自芳抱着妹妹花翡翠進來,滿面笑容,顯然是高興之極,道:“娘、妹妹,好事來了!”

  花母破口大罵道:“你這畜生,把家裡害成這般模樣,還有臉來說甚麼喜事?”

  花自芳自知理虧,也不狡辯,隻道:“真有好話!”

  花母哭罵道:“你快夾着叼嘴離了這裡,好多着呢!什麼‘好話’?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都是好畫兒。什麼‘喜事’!狀元痘兒灌的漿又滿是喜事。你幹下這等喪盡天良的事,便是眼下立刻就死了,你爹在地下也饒不得你。”

  花自芳跺腳道:“真真是沒法說,娘好歹讓我把話說完再罵也不遲!”說着,同襲人笑道:“妹妹,果真是喜事來了!咱們背後那位大人的管事相中了你的品格,說要讨你當個續弦老婆。雖隻是個管事,他背後卻是站着真正的大人物,不比賈家差甚麼。賈家眼下就要完了,名聲臭如糞坑!可咱們背後的大人物,卻是真正的清貴世族,詩禮傳家!”

  “放你娘的屁!”

  花母大罵道:“你妹妹原是皇貴妃親弟的房裡人,是正經國公府嫡公子的跟前人,不比一個勞什子管事強一萬倍?你這下賤的騷狗,害人成這樣,還說甚麼好話喜事?”

  花自芳無奈道:“若是妹妹跟的是東府那位,我就是死也不敢将她牽扯進來。其實果真跟的是東府那位,那些人也不會設套害我。可西府那位寶二爺……娘你知道外面都怎麼說他的?這位怕是都不會站着撒尿了,指望他?如今這位雖隻是個管事,卻是得用之人,家底殷實,且妹妹嫁過去後,直接做當家奶奶,不比當個小老婆強十倍?再者……”

  說着,他壓低聲音悄聲道:“我原還擔心這些人會殺人滅口,如今有這麼一出,豈不是正好放心?”

  花母還待再罵,襲人卻道:“勞哥哥去告訴那人,我願意倒是願意,卻先要跟娘嫂子一道去落腳地看看。直到看到你們果真安穩無事了,自不會賴賬。且如今我才成為反叛之人,等東府那位回來後必會四處搜尋,在京中也不安甯……”

  花自芳聞言,想了想也覺得在理,便出去尋管事的說,未幾而歸,滿面高興道:“也好!駱管事說,今晚天黑後,趁着城門未關前,妹妹就扮作大人物家的内眷,我們一道出城。等離了都中,咱們就安生了!”

  襲人聞言,也放下心來,低下頭輕聲問道:“如今,卻還不知到底是哪位官老爺呢……”

  花自芳笑道:“不急,等出城後自然就知道了。”

  ……

  天色入暮。

  神京南城右安門城牆上,眺望都中,遍是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