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隆安七年,九月初七。
官道上,百餘身着中車府番衛衣着的衛士,押着五駕馬車,沿着官道往神京方向進發。
原本走水路要舒适的多,隻是不知出于何故,這些人選擇自官道前行。
好在,今歲少雨,一路上未遇到多少泥濘……
當頭一架馬車内,賈母神情憔悴的半倚在車壁上,雙目無神。
在她身旁,坐着的寶玉,比她看起來更衰……
鴛鴦有了身子,自然不可能同車服侍。
馬車裡坐着的是琥珀,見賈母嘴角發幹,便拿出茶壺和茶杯,倒了一杯茶出來,送到嘴邊道:“老太太,吃一口茶潤一潤罷……”
賈母啜飲了口後,眼睛裡就落下淚來。
她享了一輩子的清福,何時吃過這樣的苦?
且和吃苦比起來,受到的驚吓更讓她夜不能寐,戰戰兢兢……
這哪裡是要封王,分明是要抄家滅族的動靜呐!
琥珀見之勸也勸不住,一旁寶玉忽道:“老祖宗又何必悲傷?且聽我雲:茫茫着甚悲愁喜?紛紛說甚親疏密?從前碌碌卻因何?到如今,回頭試想真無趣!”
賈母聞言唬了一跳,顧不得落淚宣洩苦悶,忙坐起看向寶玉,就見他一張大臉上滿是大徹大悟,賈母抱住寶玉就開始“心肝肉”的哭叫起來。
琥珀在一旁看着,也難過的落下淚來。
外面的中車府衛士自然聽得到裡面的動靜,隻是卻無人停下來詢問發生何事。
剛開始的時候,其實也會停,畢竟他們奉命是完好無損的帶回京,果真出了甚麼差池,他們也不好交差。
可後來發現,這孫賊實在是太矯情了,動辄招惹老太太哭一場,到後來也就充耳不聞了……
第二架馬車上,薛姨媽也在哭,她也怕啊。
尤其是馬車裡薛蟠還半躺着,此刻即便再瞧不上花解語的出身,可看着花解語無微不至的伺候着她和薛蟠,薛姨媽也認命了。
隻是她認命又有何用?
這次被押回京,不定有甚麼下場。
薛蟠被她哭的心煩,吵吵道:“媽,哭哭哭哭哭,你哭有甚麼用,哭的人煩也煩死了!”
薛姨媽聞言大怒,罵道:“要不是你這畜生,又怎會落到這個地步?”
薛蟠心裡雖也怕,嘴上卻不服輸,道:“落到甚麼地步?你沒聽人說,這是薔哥兒要封王了……”
“封閻王罷!”
薛姨媽又落起淚來,道:“你這孽障比豬還蠢,人家躲在天邊享福受用,自不會回來。隻咱們替他受死,等一家死沒了,連家業都成别人的了……我倒不要緊,這把年歲沒了也就沒了,可你這孽障,如今連個後也沒留下呐。”
薛蟠聞言也有些後背發涼,卻還是搖頭道:“我信薔哥兒,斷不會丢下咱們不理。說不定,眼下救咱們的人就要到了……”
連他也看出,這一回回京,兇多吉少。
聽他還在做夢,薛姨媽氣的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喘息啐道:“呸!到這會兒了,你還做你娘的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