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其手中的鐵骨忠臣,不是一個兩個。
做官能做到這個地步,自然不會是迂蠢之輩,卻依舊敢這樣做,可見内心的确如此。
賈薔呵呵笑道:“心虛不心虛的,也不是一場大典能解決的。民意即天心,如烘爐。本王坐這個位置到底能否經得起烈火焚燒刀砍斧鑿,歸根到底,要看本王能不能經得起民心的考驗,而不在一場聖典。
且眼下果真要大肆操辦,怕是要掏空國庫。這兩年,也沒攢起多少家底。欠皇家錢莊的虧空,就快到期了罷?這筆賬,可含糊不過去。
所以耗費這麼多精力、物力和财力,不若多辦幾件實事。
等三五年後,國庫大大充裕,再辦一場舉國慶典也不遲。”
林如海看着賈薔微笑道:“這般看來,你心裡已是拿定主意了?”
賈薔點了點頭,笑道:“正事太多,弟子在京最多留到年後,時間不夠用。”
林如海提醒道:“這二年王爺已經做成了不少大事了,不要太急了。歇一歇,身子骨要緊。”
賈薔呵呵笑道:“弟子才二十出頭,操持的事,遠不如先生和諸位朝臣們繁重。再者,朝政我也隻起個頭,到底該如何操持,終究依賴朝廷。治大國如烹小鮮的道理本王也懂,但有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不能再拖了,就是火耗之事。
這二年來,本王無數次微服私訪,探尋鄉土民間,了解生民疾苦,發現最受百姓诟病者,便是這個火耗銀子,實在缺德。諸位多是從州縣府城上來的,這火耗銀子是甚麼名堂,根本不用本王贅言。
當然,有人會說,皇帝不差餓兵。朝廷需要下面的官員,官員需要胥吏。可朝廷不給胥吏發俸祿,胥吏需要下面的州縣府衙來養,沒有火耗銀子,他們拿甚麼去養?
這話簡直就是放屁!”
聽聞賈薔陡然爆粗言,勤政殿内登時鴉雀無聲。
賈薔站起來皺眉道:“胥吏之禍,就是第二件事。朝廷正稅才幾何啊?你們再去百姓中間問問,他們實際上要交多少稅賦?胥吏因為沒有俸祿,靠官老爺賞的那幾錢銀子,還不夠吃一頓花酒的。可為甚麼是個人都想謀一份胥吏差使?就因為披上那層皮,就能朝百姓伸手,就能想方設法的榨出油水來!
本王記得,朝廷規定縣級府衙,所能招收胥吏為二十數。可這二年來,本王所經曆之縣衙,最少的也有二百數,大些的州縣府衙,破千數都不為過。
那些胥吏們吃香喝辣,過的滋潤無比,無論災年還是禍年,都如同捧着鐵飯碗……
可他們本身不事生産,又是吃誰的喝誰的?
這絕不是小事,這是惡疾!這是長在百姓身上的毒癰!
你們一個個都希望本王能垂拱而治,莫要插手幹預你們治國打理政務。
可你們怎麼不對百姓垂拱而治?
才不過兩年呐,本王才走了幾個地方,看到的無處鳴冤的屈死案例,就有三百六十八件!
這還沒算上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
看着禦座上聲音愈寒,怒氣愈盛的賈薔,百官哪裡還站的住,以林如海為首,紛紛跪下請罪:“臣等罪該萬死!”
賈薔站在那,目光森然的看了一圈後,緩緩道:“都起來罷。此事,不能都怪你們。如今偌大一個帝國,千瘡百孔,百廢待興,有太多大事要做……但是,此事也絕非小事。都道閻王好惹,小鬼難纏。這世上的小鬼太多了,本王讓人去查了查,大燕的胥吏至少有五十萬數,這還不是全部。十個百姓,能養得起一個胥吏的吃香喝辣麼?
這件事,本王不要求你們立刻下死手,天下也不可能一天就清明承平。但你們心裡要有數,要有此事,要當成一件大事!
本王也不是全都甩給你們,也想了一個法子,你們且聽聽……”
頓了頓後,賈薔目光掃過大殿,聲音深沉,道:“開海已經兩年了,前往秦藩、漢藩的百姓,大概在八十萬數。這個數字并不多,海外大片肥沃豐饒的土地契待開墾,白白撂荒。本王讓人去查了查,大部分人都抱着人離鄉賤的心思,對出海懷有恐懼之心,不敢走這一步。這個時候,官府就該先行一步。取消火耗銀子,勢必有無數人背後罵娘。斷人财路,更勝殺人父母。這個道理本王懂,所以準許各級府衙,前往秦藩、漢藩開荒,以納為公田,作府衙日常支用,為期三十年。三十年後,熟田收歸朝廷,府衙再去開荒新土……”
此言一出,李肅眉頭登時緊皺,出列道:“王爺,此事還需再議。此例一旦放開,各級府衙為謀利益,勢必想方設法安排州縣百姓出海開墾,以為私利……”
不等他說完,賈薔擺手道:“具體過程中,該怎麼保障百姓的權益不受損害,就由中央朝廷出具具體措施進行。但無論如何,也比百姓飽受胥吏敲詐勒索壓榨來得好。
到底如何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證百姓也得利,就看你們朝臣的了,本王不管這些,隻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