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昏君暴君桀纣之君,也想要江山社稷強盛繁榮罷?
可為甚麼不這樣辦,無非艱難二字。
但朕還年輕,就喜歡辦艱難的事。
也望卿等勤勉,勿失朕望。
所謂的盛世,不是一小部分人富貴了,百姓仍水深火熱,連最起碼做人的尊嚴都沒有。
百姓吃的飽、有衣穿,隻要堅持開海就能解決,畢竟,解決了土地兼并之困厄,這些都不是難事。
但如何讓他們少受些委屈冤屈,少受些欺負,就看你們的了。”
……
百官背着沉沉的壓力退去後,林如海得賜落座,緩緩道:“此事看似隻關乎禦史台和繡衣衛,實則朝廷各部幾無一能置身事外。便是外面各省府州縣,也都将緊張起來。皇上,不可操之過急啊。”
賈薔笑了笑,道:“先生放心,當然不會操之過急。果真想大規模的行動,不知要耗費多少财力、物力和人力。
眼下朝廷甚麼都沒準備好,尤其是缺銀子,所以難以全面推開。
但姿态也擺出來,也要挑幾個官賊勾結戕害百姓的典型出來,下狠手嚴懲之,以警示天下。
而朝廷也要開始準備起了,因為缺錢的日子不會太久……早早晚晚,這些惠民之政都要推行下去。”
林如海聞言笑道:“皇上有此愛民之心,實乃社稷之幸也。”
賈薔謙遜一句後,問道:“先生,韓琮怎麼回事?不在小琉球養老等死,怎會又想着出山?”
林如海收斂起笑容來,道:“皇上,其實就開海帶來的變化而言,京畿之地遠不如小琉球那樣明顯。小琉球,尤其是安平城附近,工坊林立,百姓無論男女,皆可入工坊做工,所得工酬頗豐!老有所養,幼有所學,便是病了,也有工坊負責延醫問藥。古之大同治世,也不過如此罷?若目睹這般盛世還能無動于衷,二韓也就不是二韓了。”
賈薔沉吟稍許道:“韓琮或許會這般,但韓彬……多半心裡還藏着怨恨。先生,我也知道韓琮大才,可是越是如此,一旦重新掌權,想要為禍,那此禍非小。秦藩、漢藩同樣重要,他果真有重新為社稷出力之心,去此二處,将藩國之混亂局勢理清了,也算偉功一件。正好,齊筠也能跟着好生學習幾年。
并且,眼下朝廷局勢總體平穩,如今弟子最需要的,就是平穩。隻要平穩不亂,發展上五年,哪怕三年,到那時也不需再怕哪個了……”
林如海對此自然沒有異議,笑着勸道:“皇上以後還是莫要再自稱弟子了,當自稱‘朕’……”
賈薔笑了笑,道:“先生,我最擔心的,其實不在外面。哪怕眼下就和西夷開戰,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兩敗俱傷,但仍有把握使得江山不亂,頂多耽擱上十年發展光景。
弟子最怕的,其實是自身,是己心。
坐在這個位置,誘惑實在太大。大到有時候弟子自己都害怕,怕我難以自持。
張張嘴,就能主宰億萬黎庶的命運。
招招手,天下美人盡可入宮中……
隻要保持開海大政不變,弟子便是恣意揮霍一輩子,都揮霍不盡。
可若如此,便隻能淪為欲念的奴隸,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除了渾渾噩噩的度過一生,連片刻清醒的時候都難有。
弟子不願為皇權所迷惑,是弟子主掌皇權,而不是受皇權的束縛,成為它枷鎖下按照它意志行事的走獸。
所以,該稱先生還得稱先生。
該自稱弟子,還自稱弟子。
借先生師威,保持心中謙遜和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