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10頁)

  他們笑着,但眼睛卻始終是反射不出任何光亮的黑色,沒有眼白的眼珠占據了整個眼眶,從旁邊掃過時,那僵直死氣的視線都仿佛帶起一陣陰冷的風。

  燕時洵放緩了自己的呼吸,刻意調整自己肌肉的情況下,整個人就真如一具雕塑一樣,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楊土早就堅持不住,渾身發抖的蹲了下去,不敢在從木闆縫裡往外看去。他雙手拼命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甚至臉上都被用力按出了幾個青紫的手印,淚水順着他的臉蜿蜒淌下來,惹得皮膚有些發癢。

  但他一動都不敢動,像是已經知道發出聲音的後果一樣。

  紅燈籠的光順着木闆的縫隙照進村屋,落在燕時洵沒有表情的面容上。他整個人踩在如血的紅光與黑暗的陰影之中,目光靜靜的跟随着村民們離去的身影,記下了他們走去的方向和路線。

  楊土發誓,這是他這輩子過的最漫長的幾分鐘,恐懼仿佛沒有盡頭,淚腺像個壞掉了的水龍頭,一直止不住的往下流淚,将他的視野模糊得什麼都看不到,眼前的紅光都仿佛一團團光怪陸離的血液和光斑,光影反複折射交錯,真實和虛幻模糊界限,不知道什麼是想象的,什麼是真實的。

  他什麼都不敢做,吓得發木的大腦隻知道執行在有記憶時最後一條指令,一再的加大力氣捂住自己的嘴巴,手指甲摳破了臉皮都沒有發現。

  直到燕時洵幹燥溫暖的修長手掌,落在楊土的頭上,拍了拍。

  “行了,那些人都已經走遠了,不會再發現你了,起來吧。”燕時洵漫不經心的胡亂拍亂了楊土的頭發,像是在撸一隻田園狗的腦袋那樣。

  他嗤笑道:“沒想到你膽子這麼小嗎?我看村支書家後院連鎮魂井都有了,還以為你從小聽你二叔講故事長大,膽子能大不少呢。”

  燕時洵的話雖然是在調侃楊土,但帶着笑意又自然的聲調,就像是某種危機已經過去的提示音一樣,讓人不自覺的開始放松了渾身緊繃到僵直的肌肉。

  楊土在這樣的心理暗示之下,身體也先大腦一步做出了反應,慢慢不再打着抖,開始放松了下來。

  直到這時,他才敢把手掌從嘴巴上拿下來。

  當楊土愣着神擡頭往上看去時,燕時洵就看到了一張被鼻涕眼淚和口水糊得狼狽的臉,甚至還有幾道血液從臉上破了皮的月牙形創口流下來,被淚水稀釋後,又被楊土自己下意識擡手擦眼淚的動作,反而糊得到處都是。

  狼狽又滑稽。

  “啧。”燕時洵嫌棄的皺了皺眉,從外套裡掏出随身的手帕遞了過去:“明明吓成這樣,之前還想着要騙我。不知道該說你是對宗族朋友有義氣,還是該說你膽小好。”

  被燕時洵用手指了指臉上的傷口,楊土這才傻傻的擡手去摸,然後發出了“嘶”的一聲氣音,這才發現自己的臉被自己摳破了。

  他将整張臉埋進燕時洵給他的手帕中,顫抖着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總算是緩了回來。

  激烈的緊張和亢奮,都會消耗掉人大量的體力,也會令肌肉酸痛。這些變化在腎上腺素數值很高時,都會被興奮蓋掉,不會被人注意到。

  而當人猛然放松下來時,疲倦和酸痛就會如潮水般迅速湧上來。

  楊土隻覺得腿一軟,再也蹲不住了,直接往後一屁股坐在了早已荒廢的村屋裡積滿了灰塵的地面上,發出“噗通”一聲響來。

  “燕哥,我們剛才是逃過了一劫嗎?”楊土覺得渾身發軟,一點勁都提不起來,連聲音都透着虛弱。

  “差不多吧。”燕時洵沒有否定:“如果剛剛我們還待在農家樂裡,就會被那些骷髅纏上。如果我們剛才在農家樂門口站着,就會腹背受敵,被那些村民和骸骨兩面夾擊。”

  明明剛從生死危機走過一遭,但燕時洵卻說得輕描淡寫,仿佛不值一提。

  燕時洵剛剛在沖出農家樂大門,第一眼看到村民時就能反應得如此迅速,敏捷的躲避起來以躲過腹背受敵的兩難局面,甚至村民們壓根都沒發現他的存在。一是因為他在白天時就探查過整個村子的模樣,知道農家樂旁邊的房子空着沒人住,可以作為暫時藏身的場所。

  第二點,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江嫣然白天時的那句提醒。

  ――無論聽到什麼聲音,不要出門。

  既然那些村民們是去參加婚禮的,江嫣然又在嫁女之前就在那戶人家待着,看起來像是娘家那一方的人物,那江嫣然很可能會知道,入夜後會有一隊村民沿着月亮溪走來,然後進入村子參加婚禮。所以,她才這樣提醒燕時洵。

  但是同時,燕時洵也很清楚的知道,并不能全然信任江嫣然。

  他可沒有忘記,江嫣然的提醒始終有一個前提的稱呼,“好人燕時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