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月亮将出,是為昏禮。
太陽将整個村子淹沒成血海,當他擡起頭時,眼前卻隻有紅色。
血一樣的紅色。
那是最後被他刻在眼睛裡的畫面。
喜轎搖搖晃晃,從村子裡穿過,兩旁都是穿着紅色衣服的婆婆媳婦,她們笑着,嘴裡唱和着祭祀的祝詞,向将要娶親的土地神道賀。
土地廟前落了轎,他被攙扶出來,強按着腦袋跪了地。
叩首,再叩首。
趙真的視野迷蒙扭曲,隻能從紅蓋頭的最下面,看到地面上一雙雙的鞋,和靠近又遠離的地面。
香火的味道缭繞在他的鼻子前面,嗆得刺鼻。
頭顱昏昏沉沉的撞在地面上,發出“咚”的一聲。
然後又被抓着手臂擡起。
可趙真已經沒有力氣再反抗,甚至眼前的世界都在扭曲着旋轉,像是從被打碎了的玻璃看着支離破碎的世界。
所有的光影都折射着奇怪的角度,畫面重疊交纏,耳邊的笑聲和祝賀聲也遙遠得仿佛已經相隔幾十年的光陰。
紅蓋頭下,鞋子開始從下到上的褪色腐爛,原本光可鑒人的地磚也變得裂紋縱橫,破舊而醜陋。
甚至,趙真在恍惚間竟然出現了幻覺,他好像看到紅蓋頭縫隙中閃過的村民,都已經變成了一具具白骨,整個骨架驟然坍塌在原地,變成一堆濺起粉塵的粉碎骨頭。
可是當他遲緩的眨了下眼,再看去時,又哪裡有什麼骨頭,依舊是鼓掌叫好的村民。
然後,他感覺自己被人從地面上攙起來,力氣之大甚至讓他雙腳離地,直接騰空。
紅蓋頭的縫隙裡,出現了黑色棺木的一角。
趙真遲鈍生鏽的大腦,忽然意識到了這群人想要做什麼。
他倉皇擡頭,軟綿綿的身體拼命的掙紮着,想要用自己最後一點微小的力氣反抗旁邊的人。
“不,不要。”
趙真聽到自己在說話,可是話一出口,便變成了少女絕望又恐懼的聲音,稚嫩的聲線裡帶着哭腔:“你們要幹什麼?不,我不要!放開我!”
可是,沒有了力氣的少女,連聲音都微弱得像是蚊呐,被唢呐的聲音掩蓋。、
沒有人聽到,沒有人在意。
有人将他攔腰抱起,然後重重的摔下。
趙真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移了位,痛到半天都無法呼吸。
然後,他感覺從紅蓋頭透過來的光,越來越陰暗。
而耳邊,也傳來了木料之間摩擦的聲音。
外面村民們的歡笑和叫好聲,連同着那些唢呐和鑼鼓的聲音,都在漸漸遠去,所有的聲音都像是被隔在另一個世界般遙遠模糊。
趙真忽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