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應該還要很久,想要聊聊嗎?”他微微垂下眼眸,在看到男人身上沾着的血迹時動作一頓,随即将一杯熱水遞向男人。
雖然并沒有心情,腦子亂糟糟的甚至無法理清現狀,但是出于習慣性的素質,儒雅的男人還是接過了熱水,道謝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啞得幾乎說不出話。
“謝謝,手術還要兩個小時,他的傷還有他的主刀醫生,我都很熟悉。”
“你是醫院的病患嗎?”儒雅的男人也看到了燕時洵身上的病号服。
燕時洵點了點頭,面不改色的道:“疼得睡不着,來找人聊聊天緩解一下,你願意陪我嗎?”
男人有些猶豫,學生們全都躺在手術室裡被急救,甚至他最喜歡和看重的學生為了救他而身中二十六刀的事,讓他的腦子亂得無法使用,一度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一個醒不過來的噩夢。
但他也是醫生,當病患主動向醫生開口時,職業素養讓他無法拒絕。
于是他點了頭:“好,但是我不知道聊什麼。”
“我……”
男人苦笑的搖了搖頭:“抱歉,我的腦子很亂,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應該從你的名字問起嗎?”
“不用。”
燕時洵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借着這一會功夫,修長的手指落在男人的身上,一氣呵成迅速畫出安神符:“要不然,就随便聊聊吧,手術室裡的是你熟悉的人嗎?”
男人能夠感覺到一股沉靜的力量湧入自己的體内,讓他剛剛還焦急而混亂的情緒一點點平穩下來。
可能是有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所以情緒有了一個出口吧。
男人沒有多想,隻是用自己熟知的理論作出了合理的解釋。
他眨了眨眼睛,逼退了眼眶裡的淚光:“裡面的,是我的學生。”
“六個手術室……都是。”男人哽咽道:“傷者是我親手帶出來的學生,主刀醫生也有幾位是我教過課的學生,我是濱海大學醫學院的老師,今天本來是難得的休息日,我和幾個學生就約好了一起聚一聚,誰能想到……”
“天,他要是想殺我的話,我還不如就死在那裡,也好過讓我受這種懲罰。”
男人的嘴唇抖得幾乎無法正常說出話來:“讓一個老師看着花費了十幾年時間帶出來的,視為親人的學生們,全都躺在手術室裡,這比殺了我還難受。而且,而且我那個學生……”
像是下意識想要尋求幫助一樣,男人回頭看向燕時洵,眼帶悲痛:“那孩子的筋腱都被割斷了,二十六刀,要有多疼,這都是我的錯!”
燕時洵本想要說,這不是你的錯。但是他剛要安慰男人,卻發現一隻手,率先輕輕落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但男人卻一無所覺,而地面上也沒有影子。
燕時洵愣住了,他擡眼看去,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男人身後,正笑得毫無陰霾的看着男人。
正是那位醫生。
‘老師,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自責。’醫生搜腸刮肚,努力安慰着男人:‘而且老師和師兄們也都盡力救我了,我都知道,我很高興能有緣分做老師的學生。’
似乎是想到了很搞笑的回憶,醫生“噗呲”笑了出來,面帶追憶神色,感慨的道:“當年我大五,還是個傻乎乎的學生,連飯都不記得吃,還是老師你發現了,罵了我一頓,說想救别人就要先照顧好自己,但卻讓師娘給我做了紅燒茄子。後來我碩士的時候,也是老師你直接要走了我,博士的時候也是……我好像沒有說過,我看到博士名單,我還是老師的學生時,有多高興。”
醫生說了很多,但男人卻什麼都聽不到,他還帶着痛苦的自責。
燕時洵怔愣,輕聲喚道:“醫生……”
男人和醫生同時擡頭,看向燕時洵。
醫生驚訝的指着燕時洵道:‘你能看到我?不對,是你!中午說食堂有紅燒茄子的那位先生!’
‘啊,我好像答應了你不要出門的。’醫生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現在看,中午的時候你說的好像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