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公輕聲道:“為何有人能夠錦衣華服,衣食不愁,有人卻要艱難苟活,受盡了苦楚。”
他擡手,動作輕柔的為抱在懷中的死屍攏去面容上的碎發。
雖然對師公忌憚萬分,但燕時洵在沒有摸清他真正的意圖之前,并不準備驚擾他,也因此沒有打斷師公的話,隻是順着他的動作看去。
年輕的孕婦因難産而死,臉上還殘留着猙獰痛苦,已經漸漸青白的皮膚斑駁,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雖然年輕卻空耗得厲害的身軀讓她虛弱不堪,四肢細細的,隻有肚子巨大,看上去極為不協調,見之駭然。
腥臭的血液從死去婦人的身上流淌下來,染紅了師公銀白色的長袍。
但是他卻絲毫沒有在意,隻是溫柔的為她仔細的整理着面容上被汗液浸透粘住的碎發,然後伸出手掌,輕輕拂過她的雙眼。
為她閉上了雙眼。
而年輕婦人的面容,也在那一刻安詳了下來。
嘴角勾起了微笑。
師公歎息般憐憫道:“她的婆婆想要一個男孩,每一個女嬰,都會被她的婆婆當做祭品,想要乞求下一個是男孩。但是,她自己卻另有願望。所以……”
他擡起頭,靜靜的與燕時洵對視,然後輕聲道:“所以,我做出了決定。”
“這人間太苦,總要有人為他們做些什麼。如果天道無為,那……我願一試。”
燕時洵看着師公平靜的面容,忽然間,像是福至心靈般,師公的話語是最後的碎片,讓他想通了師公當年到底做了什麼。
南村有自己的傳承和習俗,他們有更加貼近自然的古老崇拜。
比如,祭祀神明。
為了完成村人自己的心願,他們會将死去的親屬屍骸祭祀給他們的“神”,以此來乞求錢财,平安。
或是生下男孩。
不過,南村的人不知道,正神不會受人祭,無論是大道崩塌前後。
而大道将傾之時,所有的神就已經以身補道,世間再無神明。
南村的祭祀,就更是無法交到神明面前。
其中,卻有人趁虛而入,拿走了南村人想要祭祀給“神”的祭品。
那人因此而力量增強,也因此做了南溟山的“神”。
――那個人,或者說“神”,就是師公。
正因為如此,所以燕時洵之前才會看到被送往三岔路口的屍體,會被師公接住。
而師公現在對燕時洵說的話,卻讓燕時洵意識到,師公恐怕是在接受了祭祀的力量之後,反倒用這份力量,對南村做了什麼。
燕時洵看向師公的眼神涼得令人心驚。
而此時,一直在心中默念從未停止的符咒,終于勉強在師公對他的束縛下起了作用,頂開了一條縫隙,讓他得以在有限的範圍内重新恢複對身軀的掌控。
燕時洵咬着牙,開口向師公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話一出口,師公驚訝的停下了動作,沒想到燕時洵竟然會在如此劣勢之下,還能做到這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