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樹木很清楚,鄭甜甜害怕火這件事,醫院解決不了。
這個村子怎麼說都經曆過一段黃金時期,和外界多有接觸,而鄭樹木也是從村外來這裡定居的,不存在一輩子不出村子,不清楚醫院的情況。
火克金,金克木。
鄭甜甜……一個木匠世家的女兒,與木息息相關,畏懼火。
燕時洵的心裡有了結論,猜測鄭甜甜并不是因為當年的火災而導緻的心理問題,而是本身的存在就是木屬性,因此才會怕火。
這應該也是鄭樹木帶着他剛走進院子時,房屋一片漆黑的原因。
村子沒有電,用的還是最原始的照明和取暖方式――火焰。
燕時洵并沒有直截了當的向鄭樹木詢問,驗證自己的猜測。
他沒有打擾明顯陷入回憶中的鄭樹木,而是趁此機會,迅速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作為一個木匠的工作室,這裡比客廳裡擺放着更多的木料和半成品。
隻不過,這裡的半成品,與院子或客廳裡的,都是不同的風格。
這裡更像是院子裡那些活嘴活眼偶人的加工廠。
也得益于此,所以燕時洵才能如此直觀的,看清了外面那些偶人的本來構造。
燕時洵是第一次聽說活嘴活眼木雕,在此之前,他對木雕的印象,一直都是一整塊巨大的木材刨花雕刻,一氣呵成。
但是現在他卻看到,鄭樹木所采用的手法,并非他之前所想,而是使用了拆分組合的方式。
就像做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樣,先建立骨骼,然後在此之上,再填充血肉,最後蒙上一層皮。
雖然現在這堆木料還是各不相幹的一堆,但是在燕時洵的腦海中,他已經根據那些半成品留下的卯榫接口和斷面,迅速判斷出了它們本來的作用和應該存在的位置,并且在腦海中将這些零件拼湊了出來,實時模拟出了整個組合過程。
然後,即便是見過其他木匠雕刻過程的燕時洵,也不由得驚歎于這種技藝的精湛高超。
在骨骼之上重新構建四肢和軀體,将另外雕刻好的頭顱手臂等部件組裝好之後,再在這上面雕刻如同真人皮膚的紋理,仔細刻畫的五官上,就連眉毛眼睫都根根分明,嘴唇上的幹裂起皮的小細節都沒有放過。
正因此如此,所以每一個偶人的臉才會完全不同,各有各的鮮明辨識點。
燕時洵還看到了其中一個擺放在台子上的上半身,雕刻的是一個老人。
雖然他的臉還沒有完全雕刻完成,但是他稀疏淩亂的頭發,疏于打理的胡子,臉上的皺紋,還有樣式陳舊且褶皺的衣服,這些小細節不僅表明了老人的年齡,還将他并不舒心的處境也表現了出來,栩栩如生。
燕時洵驚歎于鄭樹木的技藝之高超,同時也意識到,鄭樹木的觀察能力細緻入微,并且很可能對人們的心态也揣摩得透徹。
不然的話,鄭樹木不會将老人雕刻得如此生動傳神。
而抛開鄭樹木兄妹身上的詭異之處,不談目前的情況,這也是燕時洵第一次與這樣出神入化到堪稱絕頂的技藝如此近距離的接觸。
當他直面鄭樹木的作品,忽然覺得,自己的魂魄也被觸動了。
這是機器永遠也取代不了的東西。
匠人在長時間的雕刻中,不僅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和精力,将自己對作品和人間的理解全部融化在每一道一劃中,也相當于将自己的精魂融入其中,賦予了原本是死物的作品以生命力。
木材有陰寒與溫潤之分,人也有。
而匠人在與樹木漫長的相處中,準确的掌握住了每一種木材的特點,并将木材的特制也帶進了作品中,以此來将表現出來的人物走獸,更加像是鮮活的新生命。
燕時洵本來隻準備在鄭樹木沒有注意的時候,看清工作室的情況,但是他沒想到,自己反而被這些半成品吸引,沒注意到鄭樹木已經回過了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