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次回到濱海大學時,他已經看不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沒人知道他曾經也有過那樣痛苦和動搖的時光,甚至不理智的遷怒于李乘雲死亡時周圍的所有因素。
而現在,鄭樹木的話,重新勾起了燕時洵的記憶。
“我師父……是一位值得敬佩的驅鬼者。”
燕時洵微微垂下眼睫,聲音低沉:“鄭師傅你說的沒錯,我确實有師承。在很多年前我師父死亡的時候,我也曾想過,要讓導緻了我師父死亡的這份力量就此失傳,憤怒的不想讓它繼續傳承下去,所有的孤本古籍也幹脆一把火燒掉。”
“我師父為了保護其他人而死,可是對我而言,在師父和其他人之中,我更想要我師父活下來。其他人又與我何幹呢?他們沒有教導愛護過我,我為何要保護他們?這不是正确的因果。”
燕時洵緩緩搖頭:“但是我很快就發覺了自己想法的偏激。”
“師父死後,我就算是不想出師,也隻能獨當一面。那時候我還年輕,其實很多東西都還沒有學,毫無防備就要面對殘酷的世界,再也沒人幫我遮風擋雨,也沒人會在驅鬼的時候,就站在不遠處守着我,在我體力不支或者不敵的時候,出手幫我,再搖搖晃晃背着我回家。”
“有時候要面對的鬼怪太強了,遠非那個時候的我可以應付的。但是,我身後隻有需要保護的弱者,沒有退路。”
燕時洵眨了眨眼眸,在明亮的爐火映照下,那雙本鋒利的眼眸潋滟波光,眼神複雜。
在鄭樹木就像是蚌殼打開的蚌,露出他的弱點時,燕時洵乘勝追擊,想要讓鄭樹木在情緒被刺激的情況下透露出更多的信息,也因此将自己的經曆說了出來,想要借此引起鄭樹木的共鳴,讓他在共情的同時說出更多。
但是燕時洵沒有料到的是,即便他本身是出于理智的目的,可是在說起李乘雲的時候,還是讓他本身也動了真感情。
那确實是一段艱難的歲月。
李乘雲走的太早,燕時洵的出師完全是迫于無奈。
在同齡的驅鬼者還躲在他們師父的身後觀摩時,燕時洵就已經獨身行走于鬼怪之中,受傷了還是遇到了危險,能夠依靠的,都隻有他自己而已。
那段時間,燕時洵迅速成長變強。
他的每一次成長,都伴随着身上多出來的傷疤,每一條經驗背後,都有着他的受傷和疼痛。
某次暴雨的夜裡,燕時洵在殺光了兇宅裡的惡鬼後,帶着滿身的血迹傷口,漠然從大門走出來時,剛好看到另外一位大師在斥責自己的弟子。
可是,即便那位大師氣急敗壞,也沒有忘記幫他的弟子撐一把傘。
燕時洵站在原地看了很久,任由暴雨沖刷走自己身上的血迹,直到那對師徒消失在雨幕中,他才冷漠轉身,扶着牆壁忍着劇痛,一步一步挪回家。
他是惡鬼入骨相,但是他每一分力量,都成長于實戰之中。
天地給了他絕頂的天賦和相對應的危險,他則踐行自己的道,将這份天賦發揮到了極緻。
即便在很多年過去的現在,燕時洵已經遠比任何一位驅鬼者更加強,再沒有鬼怪能夠輕易傷到他,他可以遊刃有餘的行走在陰陽之間,群鬼退卻。
他甚至可以在閑聊時,用輕松的口吻重新提及舊事。
但是,他曾經經曆過的痛苦,也都是真的。
鄭樹木沒想到燕時洵還有這樣一段經曆,在聽到他毫不在意的用最淺淡的字眼說出來的時候,鄭樹木愣了好久。
他看着燕時洵,卻在這個年輕而堅定的驅鬼者身上,恍然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一襲白衫,攏袖站在院門外,笑顔揚聲喊,樹木兄。
那人知道他做過什麼,可是在他滿心戒備和憤怒時,看向他的眼神平淡無波,沒有任何鄙夷或譴責。
好像他做過的那些事,天經地義。
所以,當那人說“樹木兄你來幫我,我們一起做這件事”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