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樹木想起,當年李乘雲沒有因為他所做的事情責備他,隻是平靜的告訴他,自有因果。
你選了那條路,那你就要承擔那條路所帶來的因果,無論是好是壞。
但那個時候,李乘雲看着屠村後僅剩下的白師傅,也提醒過鄭樹木,他的因果過頭了,如果不及時停下來,惡果終有反噬的一天。
白師傅所償還的果,早早就大于了他欠下的因。
殺人的不是白師傅,袖手旁觀的不是白師傅,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參與到鄭木匠夫婦的悲劇中。
他唯一做錯的,也隻是他選擇了成為一名匠人,鑽研技藝而不是管理村民,因此活得天真純粹,看不透周圍村民的想法早就變了質。
他以為他是在邀請鄭木匠,一起完成可以在皮影戲曆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推進皮影戲再向前發展一步。
可他絕沒有想到,那會是鄭木匠一家悲劇的開始。
殺人者和旁觀者,是白姓村人。
從先祖起,其他所有白姓村人,都是在依附于白姓先祖而存活,從他那裡拿到鬼差贈金,從他那裡學得皮影技藝,以此糊口。
不論往上翻幾代,白師傅都沒有更多的錯事。
但鄭樹木卻一直記恨着他,覺得要是白師傅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那後面所有的事情也不會發生。
因此,他沒有殺了白師傅,卻也沒有放過白師傅,而是将白師傅留在村子裡,幫他将整個村子與皮影戲置換,欺瞞過天地,也讓白師傅日夜重溫當年的那一幕,飽受痛苦折磨。
每逢子時,荒村之上,二胡拉響,鑼鼓聲聲。
皮影戲開場。
作為媒介點同時存在于皮影戲和現實中的白師傅,不得不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
日複一日。
鄭樹木站在一人高的草木叢旁,低垂着頭表情灰暗,他被籠罩在植物投下來的大片陰影中,陰郁而森寒。而他嘴裡嘀嘀咕咕着含混的一片,讓燕時洵聽不太清他在說水面。
但是燕時洵也已經顧不上去仔細辨别鄭樹木的話了。
火星從遠處而起,迅速燒灼着整片田野。
濃煙滾滾,空氣中血腥與火焰的氣味交織,間雜着遠處傳來的慘叫和嚎哭聲,人間的慘劇在上演。
遍布于整個空氣中的煙塵就像是幕布,那些人的影子投射在幕布上,仿佛一場巨大的皮影戲,所有的一切就在燕時洵眼前上映,重演當年之事。
村民們在哭嚎着竄逃,村屋被火焰吞噬,還有人在火海裡哭喊着搶救自己的财産。
但是青年的身影,已經綽綽出現。
他在笑。
有人認出了青年,抹着眼淚喊着木匠快來幫幫我。
可青年卻隻是回過身,輕聲詢問他們,記不記得很多年前,這個所有人都學習皮影戲的村子裡,也有過一個木匠。
姓鄭。
青年笑着向所有人再次做了一次自我介紹。
他說,我叫鄭樹木,是鄭木匠的兒子。
當年你們欠我的,欠我一家人的……該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