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不遠處傳來喊叫聲,一盞盞燈光漸次亮起,他隻得這是有人發現了他的逃走。
年幼的鄭樹木最後含着恨意回望了一眼村子,就踉跄奔逃去了田野間。
他發誓,等他再次回來的時候……
就是屠殺整個村子所有村民的時候!
那些參與殺害他父母的人有罪。
那些袖手旁觀,冷眼看着這一切發生的,同樣有罪!
而那些知道自己家人犯下罪孽卻殺掉家人的人,也與殺害他父母的兇手無異!
他要所有人,都血債血償。
鄭樹木帶着一身傷痕,即便力竭,卻也咬牙堅持着不肯停下腳步,直到昏迷倒在很遠處的另一個村子門前,被那個村子的村民所救。
他當過學徒,做過苦力,也拜師過西南巫蠱。
隻要可以作為複仇手段的,他都一一嘗試過,最後,卻大概還是遺傳下來的天賦,他靠着找到的幾本祖傳殘冊,自學成為了優秀的木匠。
即便那個時候他所拜師的父親的朋友,也驚呼鄭式後繼有人,不愧是曾經與西南驅鬼者聯合欺瞞過陰曹地府的鄭家。
很多年後,青年終于完成了他曾經立下的誓言,笑得開懷暢快。
可現在,已經中年的鄭樹木,卻隻剩下了滿心的疲憊。
和迷茫。
他一直以來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對的嗎?
鄭樹木顫抖着攥緊了手掌,拼命的想要将母親僅剩的灰燼留在自己的掌中。
他緩緩站起身,眼神空洞的看向燕時洵。
燕時洵沒有催促鄭樹木。
他在等一個答案,等……鄭樹木親口将這一切,告訴他。
“燕先生……”
鄭樹木嘴巴動了動,嘶啞的聲帶勉強擠出幾個音節。不等他将話說出口,就先艱難牽動着臉上的肌肉笑了起來,眉毛眼睛皺到一起,扭曲得比哭還要難看。
“乘雲居士,或許說的是對的。我……真的做錯了。”
“但是,就算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我走得太遠,太久,回不去了。”
鄭樹木哭哭笑笑,狀若瘋癫。
可他的聲音卻慢慢低沉了下去。
他不是在說給燕時洵聽。
而是像在面對着自己的魂魄,向自己發出多年來困惑壓抑後的诘問。
――我到底,在做什麼?
明明一開始,他隻是想要複仇而已,但是,怎麼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局面呢?
鄭樹木想起,當年李乘雲沒有因為他所做的事情責備他,隻是平靜的告訴他,自有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