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者之間的深重差距,閻王一直都看得清晰。
也因此更深刻的意識到,邺澧曾經主動放出死亡權柄之事,放在其他鬼神身上,又多不可能。
閻王微微斂眸,看向橫倒在自己腳邊癡呆呓語的鬼魂,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
他彎下腰,幹淨白皙的手掌伸過去,主動将一身血污腐肉的猙獰鬼魂,攙扶到一旁。
最起碼,不要在死後,還要被鬼魂踐踏。
為這個滿心仇恨的鬼魂,留下一絲尊嚴。
道長沉默的看着這一切,隻覺得喉頭酸澀到無法發出聲音。
他從出生起所接受的,就已經是在邺澧主導下改變了許多的死亡,即便是道士,也認為“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不會強硬逼得鬼魂放棄複仇。
當他猛地面對曾經不允許仇恨的純粹死亡,一時間也有些接受不了。
光是看着這些鬼魂,就覺得心中難受得不得了。
誰人無死?
誰能保證自己不會出半點意外,平靜生活直到自然死亡?
道長看着這些鬼魂,就恍然覺得看到的是自己。
“我們不能為它們做些什麼嗎?”
道長聲音低啞的向閻王詢問:“我不能,送它去投胎嗎?”
“如何送?送去何處?”
閻王半蹲着颀長身軀,刺繡精美的衣袍散落在滿地血污中,卻絲毫沒有嫌惡的神情。
他輕輕擡眸,反問道長:“這是已經被關押進舊酆都的魂魄,北陰酆都大帝曾經已經對它做下了判決……你何時見過,人間兩名法官相争對同一人宣判?”
“況且。”
閻王修長的手指一勾,就将那鬼魂破爛的衣服扒開來,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的模樣。
道長不忍的皺了皺眉,但随即驚愕的睜大了眼睛。
這,這鬼魂的魂魄上,竟然到處都烙着罪行名稱。
鬼魂的一身猙獰傷口也多是因為此,皮肉翻卷,焦黑腐臭的流着膿水,比人間亂世的乞丐還不如。
“炮烙之刑,你沒有聽說過嗎?”
閻王平靜垂眼,輕聲道:“它已經被舊酆都打上了烙印,相當于在生死簿上被抹去,除了舊酆都,沒有别處可以再對它宣判,因為它生前死後的一應記載,都在舊酆都手中。在别處看來,這些都已經被銷毀。”
“即便如今地府有井小寶支應,得以重新運轉,那個小鬼也判不了這個。”
閻王的聲音輕淺到幾近于無:“那個來過人間一遭,心裡還留有柔軟的小鬼,如何能勝過北陰酆都……”
“難道為今之計,就隻剩下眼睜睜看着它們受苦了嗎?”
道長從未發覺自己的膽子如此之大,還敢與閻王嗆聲,但他依舊忍不住想要為這些鬼魂争一争。
既然新法取代舊法,那這些在新法看來情有可原的魂魄,憑什麼還要留在舊酆都受苦!
道長重新想起了之前聽閻王說起的酆都往事,這一刻,他忽然能夠理解千年前邺澧的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