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惡鬼的形象在梁柱上猙獰咆哮,恍然如真正的兇戾鬼差。
而縮在牆角和路邊溝渠中的“惡鬼”,也明顯對那些雕刻極為畏懼,隻敢卑微的所在角落中低低啜泣,唯恐驚動了雕刻,讓鬼差發現了自己。
在鬼差出逃後,如今的舊酆都早已經沒有了對衆惡鬼施加酷刑的鬼差,隻有惡鬼們自己日複一日的回憶着生前死後,因為那口不肯放下的氣,胸臆中的仇恨執念,而日夜受着痛苦折磨,嚎哭不得解脫。
――殺人者憑什麼可以安安穩穩投胎,受害者卻在舊酆都受苦!
惡鬼們不甘心,卻也無法離開城池。
漫長的折磨讓很多惡鬼徹底發了瘋,終于忘記了生前的怨恨,轉而開始怨恨自己眼前看到的所有東西。
而舊酆都卻隻剩下“果然如此”的判定,更加堅定的認為最初的判定沒有錯,這個鬼魂果然變成了會危害人間的惡鬼。
舊酆都沒有錯判,是千年前的戰将瘋癫。
道長側耳傾聽那些惡鬼口中哭哭笑笑的癫狂呢喃,隻覺得自己也好笑被它們的情緒感染,變得難過起來。
雖然街道和建築看似精緻,可行走在其中的惡鬼,卻使得這裡還是淪為了地獄。
惡鬼被逼到發狂,彼此之間撕咬傷害着,口中哭嚎怒斥着曾經仇人的名字,卻不知千年過去,仇人早已經不知道安詳輪回投胎了幾世,忘記了曾經對受害者的所作所為。
或許它知道。
所以它才越發的不甘仇恨,無處宣洩的執念,最終逼瘋了自己。
沒有經曆過千年前模樣的道長,在仔細傾聽過數十惡鬼嚎叫後,已經被震驚得失語,沒想到曾經的酆都是如此行事。
“所以我才說,我讨厭舊酆都。”
走在道長身邊的閻王平淡的出聲。
他雖然也是第一次踏進舊酆都,卻對此早有猜測,也見怪不怪了。
閻王曾經在生人張無病的影子裡,聽到旁邊有人說羨慕以往的年歲,想要回到千年前。
但閻王不想。
他喜歡現在。
他喜歡被邺澧執掌的酆都,發自内心的覺得,這才是他連設想都不敢過于大膽的理想模樣。
閻王心中如鏡鑒,他很清楚,地府能夠與酆都對立,是邺澧期冀的局面。
否則光是以兩者之間的實力差距,若是邺澧鐵血手腕,鎮壓一切不滿之聲,那閻王隻是起了個心思,都會被酆都碾壓成一把灰。
――邺澧登位鬼神這件事裡,大道不曾插手,也因此與大道沒有沒有,令大道無法命令和監管邺澧,以及邺澧執掌下的酆都。
甚至因為邺澧戰勝了曾經的北陰酆都,還使得他硬生生從大道那裡剝離出了審判一切魂魄的權柄,讓如今的酆都,更勝曾經的舊酆都。
也因此,邺澧成為了所有鬼神中,最特殊的一個。
他是以凡人之身,一步登于天之上。
就連大道傾頹,諸神殒身之時,大道都對酆都無可奈何,邺澧毫發無損,如今成為了唯一的鬼神。
閻王要從大道之下,拼上所有力量,盡心盡力謀劃,才能保下一縷殘魂逃脫。
可邺澧卻是大道數次懇請撐起大道的對象。
兩者之間的深重差距,閻王一直都看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