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發問的是李乘雲,燕時洵看重的師父,于是他雖然不太喜歡提及烏木神像,但還是據實以告,向李乘雲說出了自己的全部猜測,包括與戰将共同配合打擊舊酆都之事。
李乘雲聽罷,微微一愣:“烏木神像,被一個孩子從白紙湖拿走了嗎?”
他溫和的眉眼間染上擔憂:“看來那孩子,要背負過于沉重的因果了。”
李乘雲雖然窺見了大道,但大道埋下的計劃一層疊一層,就連邺澧這位鬼神最開始都沒能一眼看透大道真正的目的。所以,李乘雲也隻看到了禍事将起。
卻沒料到,大道會想要借此清掃因果。
而那個在恰當的時候,被鬼氣蠱惑而拿走了烏木神像,放出了白紙湖邪祟的年輕人,也因此而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背負沉重的因果。
甚至,死于因果。
李乘雲是真正經曆過大道之下因果的。
他在決心窺視大道之前,就已經料到自己的死亡,但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任何動搖,為了能夠提前為将要到來的災禍做準備,他甘願付出生命。
道之所向,以身殉之又何妨?
但看到其他人會因為大道因果而喪命,還是讓李乘雲的眼眸黯淡了一瞬。
邺澧的神情沒有半分動容:“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因果自負而已。他既然動了不該動的東西,就該承擔随之而來的後果。無論那後果是好是壞,都是他自己導緻的,與他人無關。”
“倒是您,乘雲居士。”
邺澧疑惑道:“為何您會說,自己無法離開這裡?”
李乘雲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是我提前看到了白紙湖禍事,算到了鬼差所在,又從他手裡借來了烏木神像,鎮守白紙湖邪祟。對于舊酆都而言,我何其可惡,何其罪孽深重。”
“我所做之事,當然值得一個最底層地獄。”
他笑着攏袖,向邺澧眨了眨眼:“所謂敵人的同伴就是敵人,我想,舊酆都對我的恨意,應該僅次于您吧?”
“‘罪孽’反而成為了你我的功德和認可呢。”
李乘雲笑眯眯道:“我怎麼舍得離開這裡。”
邺澧驚訝,随即也跟着笑了起來:“是,現在看,被舊酆都記恨的,反而是應當功德加身。既然您是我敵人的敵人,那看來,我們天然就是同一立場的了。”
李乘雲擺了擺手,笑意慢慢回落:“逗你的,你還真的信了。”
邺澧笑而不語,靜靜等着李乘雲說出真相。
廣袤的地獄失去了黑暗的籠罩,原本躲避在黑暗中的厲鬼,都被兇獸盡數鏟除,隻剩下土地上的斑駁血迹和碎肉殘骸,還在訴說着剛剛發生過什麼。
李乘雲仰首遠眺,看了眼此時的地獄景象,唇邊笑意溫和,有些感慨:“在地獄待了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看清地獄真正的模樣,也算是頗有意趣的旅程了。”
他笑吟吟的轉眸看向邺澧:“一張進地獄的直通車票,反而看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色,仔細想想,還是我賺到了。”
“原來地獄的黑暗裡,也有山川江河,廣袤大地……可惜,舊酆都執念曾經的高高在上,不曾看到自身的美。”
李乘雲看向地獄時,眼眸剔透清澈,沒有半分怨恨或不滿。在他身上,永遠找不到負面的情緒。
哪怕再艱難絕望的境地裡,他依舊能從容的談笑風生,說起過往的苦難,也如在說一折有趣的評書,多有趣味的輕松恬淡。
在他的視野中,永遠都是生機和希望。
即便是絕望無解的死局,李乘雲也不曾放棄過任何一絲可能。
永遠堅定,永遠生機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