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1頁)

  葡萄藤下,瞿燕庭孤身坐在那兒。他側着臉,枕着手臂,不顧髒淨地趴在桌沿兒上,燈泡的光打在突出的眉骨和鼻梁間,像月光落在山峰,雙眼隐沒于暗處。

  陸文意外地愣着,他以為瞿燕庭走了,原來待在這兒,卻不知道瞿燕庭為什麼待在這兒。

  被他驚動,瞿燕庭直起了身體,那雙眼沒有零星的波瀾,但有溫度,大概比深夜的風更冷一點。

  相顧片刻,陸文先開口:“我沒有演砸。”

  瞿燕庭有些沙啞地說:“你演得很好。”

  這是認識以來瞿燕庭第一次誇獎他。

  陸文不驚喜,不得意。導演表揚他,陶老師也表揚他,導演激動地鼓掌,陶老師笑着說過瘾。

  他凝視着瞿燕庭,沉聲問:“那你為什麼不開心?”

第22章

  瞿燕庭将雙臂撤離桌面,衣袖上沾了灰,他擡起小臂輕拍,一下一下地把手也弄髒了。借着動作,他佯裝沒有聽見陸文的問題。

  饒是陸文的神經比故宮的華表還粗,也看出瞿燕庭在回避。他沒追問,走進葡萄藤下,遞上一包擦臉的柔膚濕巾。

  瞿燕庭接住,抽出一張擦拭雙手。陸文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腰部懸空,肩胛靠住椅背,呈一種疲倦的癱坐姿勢。

  破椅子不舒服,瞿燕庭道:“還有一場戲,去休息一會兒吧。”

  陸文說:“在休了。”

  其實身體的疲憊不算什麼,主要是心靈的虛空,陸文時不時摸一下臉,雖然拍完了,但總覺得眼角有熱淚滑過。

  瞿燕庭了解這種情況,演員完全進入角色的狀态,情緒大起大落,之後需要時間抽離,每個人的程度都不一樣。

  他念導演系時,曾學過導演和演員的溝通之道。某種意義上,導演像演員的心理醫生,在拍攝的前中後,随時對演員的狀态進行調整和幹預。

  瞿燕庭不确定陸文願不願意傾訴,先抛出一個問題試探:“任樹說,這是你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拍哭戲?”

  陸文“嗯”一聲,染着濃重的鼻音:“不止是拍戲,我活到現在,第一次這樣哭。”

  那神情不似說謊,瞿燕庭道:“說明你過得不錯。”

  陸文承認這一點:“所以我拍之前特别沒信心,怕演不好。挨不挨罵倒無所謂,主要是大夥通宵陪着,我難為情。”

  “現在順利拍完了。”瞿燕庭用表揚調動陸文的情緒,“你演得很好。”

  陸文果然沒忍住,美不滋兒地說:“人家任導都鼓掌了。”

  瞿燕庭失笑,加強力度:“你演得很好,出乎意料地好。”

  陸文心滿意足地咧開嘴,兀自笑了。片刻後笑容一點點凝結,他閉上嘴巴,觑着桌面上那層灰塵陷入沉默。

  半晌,他坦白:“其實我作弊了。”

  瞿燕庭不解:“什麼?”

  陸文說:“提到過世的父親,當時,我想起我媽了。”

  瞿燕庭記得,陸文說過在單親家庭長大,通過去世的葉父想到自己的母親,說明陸文的媽媽也已經不在了。

  他以己度人,或是修養使然,總歸不會去追問。

  而陸文說出口痛快許多,無意識地進入傾訴狀态:“我媽生我的時候難産。我沒見過她,隻看過她的照片,當時……反正就想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