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5頁)

  畫面裡是葉杉的家,葉母走進兄弟倆的房間,陸文對着這一幕回憶拍攝的那晚,忍不住用餘光偷瞥瞿燕庭的側影。

  葉母發現了葉杉的筆記本。

  瞿燕庭無表情地盯着屏幕,

咔哒,葉杉開門的那一秒,他的食指指甲在機身邊緣锵了一下。然後陸文握上來,包裹住了他的手。

  兩個人安靜地看這場戲,從葉母的質問、憤怒、歇斯底裡,到葉杉的恐懼、卑微、全線崩潰,最後,空氣裡隻剩下無望的痛哭。

  陸文對當時的感覺記憶猶新,缺氧麻痹,頭痛欲裂,他人生中第一次哭得那麼狠,以葉杉的身份。他還記得,拍完跑下樓平複,撞見瞿燕庭孤身躲在葡萄藤下。

  陸文攏緊手臂,那時候瞿燕庭在片場旁觀會感到難過,那此刻是什麼感覺?那時候他沒資格了解,那現在是否可以?

  耳鬓被吻了一下,極輕,像羽毛掃過,瞿燕庭應激地抖了抖睫毛,低垂下去,目光從手機屏掉落在被單上。

  陸文謹慎地問:“瞿老師,你在想什麼?”

  瞿燕庭沒有作聲,屏幕暗下去,葉杉躺在床上從夢裡驚醒,他爬起來,坐在桌前拿出一張泛黃的舊信封。

  近景掃過,兩張電影票躺在斑駁的掌心,瞿燕庭動了動嘴唇,不知是遲滞的回答,還是忽然想說話了。

  “我爸在電影院工作,是放映員。”他說,“我小時候經常陪他上夜班,看了很多電影,年紀小看不懂,下班回家他抱着我坐在葡萄藤下,像講故事那樣給我講明白。”

  陸文想象得出畫面,說:“所以你很小就喜歡電影了?”

  瞿燕庭“嗯”了聲:“我經常說,電影裡的人好厲害啊,我爸告訴我,他們都要聽導演的,導演才是最厲害的。從那一刻起,我的夢想就是做一名導演。”

  “一開始我不好意思講,怕他笑我。”瞿燕庭勾起唇角,“後來我寫進作文裡,他在試卷簽名的時候知道了。他說,他的夢想也是做一名導演。”

  劇中并未詳寫這一部分,陸文斟酌道:“《天堂回音》的票根是你的回憶,對麼?”

  瞿燕庭說:“我爸答應我,八歲生日那天像其他家長一樣,正正經經地坐在放映廳陪我看一場電影。《天堂回音》是剛公映的新片,他提前買了票。”

  那天下午,瞿燕庭眼巴巴地守在窗戶前等父親下班,一直等到天黑,他忍不住給電影院辦公室打電話,催對方快點回家接他。

  “我打了好幾通,我爸在電話裡哄我,會騎快一點回來。”

  瞿燕庭松開手機,旋過身貼住陸文的胸膛,說:“下雨了,我抱着一把傘去門口等他,可他再也沒有回來。”

  瞿父在那個雨夜車禍去世,瞿燕庭的媽媽阮昳麗受了很大的打擊,生活的地方成為傷心地,半年後她帶兩個兒子遷居到四川。

  “那之後,”陸文有些不敢問,“你媽媽對你……”

  卧房隻開着一盞壁燈,瞿燕庭空洞地對着一片昏黃,說:“她不大理我了,偶爾會望着我發怔,我會躲開,我承受不了她的眼神。”

  “她格外疼愛小風,我并不嫉恨,因為小風才兩歲,我害他那麼小就失去了爸爸。但我羨慕他,非常非常羨慕。”

  “我拼命讨好她,或者說贖罪,可後來她連望着我發怔的時候都越來越少。我長大了,說話做事很像我爸,她疏離我更遠。”

  “久而久之我開始做噩夢。”

  瞿燕庭深吸了一口氣,稀釋胸腔内的燒灼:“我上初中後,她的身體明顯變差了,勞累,嚴重貧血,也許還有别的,但她沒告訴我。”

  陸文将手機鎖屏放在一旁,房中更安靜、更昏暗。

  瞿燕庭極少回憶那一段歲月。

  父親走時他還小,不太懂死亡是什麼,比起傷心,後來沒有爸爸的孤單更令他煎熬,但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

  升初二的暑假,母親去世了,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和屍體。